第14章 两年
天煞历十二年
又是一年夏日，枝繁叶茂的碧木还是老样子，说不出哪里多了些，哪里少了点儿，一切的景象跟当初别无二致。
树枝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随风摇摆，散开的长发飘飘洒洒，稚嫩的面容上仿佛又有着几分成熟，半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享受着微风带来的舒爽。
“小啑，黑蛋叫我们过去玄武台。”一声大大咧咧地声音传来，看到那壮硕的人影，倒也觉得就该是这般声音。
一月当中的最后一天，是不用训练的，对他们也没有什么限制，可以出入湖中岛，甚至进入密林。当他们兴冲冲地走到一里外，才发现限制不是口头说的，是实实在在圈在外面的。
不知多高的黄色灵气罩隔绝着逃跑的希望，一步之遥，难如登天。
自此以后，罩子旁这棵平平无奇的碧木就成了李啑每月必待的地方。
李啑蓦然睁开眼，只见他轻轻一跃，就从一丈高的树枝上跳了下来，落地之时稍微弯腿卸力，便如没事人一般站起身。
昨天是最后一次兽血锻体，照黑蛋所说，往后用这种就没了效果。两年的持续锻体，让李啑等人的身体较之普通凡人要强上几倍。
“走吧，大哥。”
凉风轻轻而过，吹起两人的衣襟，也带起了往日的思绪。两人并排走在林中，脑海中同时闪过两年前的场景，抬眼看去，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年前训练开始的不知名平台，上面印着许多不规则的坑洼，那是岁月的痕迹，是他们一次次的对战训练留下的。
玄武台上已经站定了不少人，两年下来，本就没什么话语的少年们，愈发沉默。
如果没有大哥，自己是不是也会这样？李啑神情有些恍惚，他又见到了那张面孔，随着时间的流逝，细节已经变淡。但在重新见到他后，脑海中的模样与他一一重合，更加清晰，恨意也愈发浓烈。但李啑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起码不会很明显。
李啑回头看向林虎，只见他虎目圆瞪，显然也是认出了黑衣监使，林虎的呼吸也不由得粗壮起来。每天努力训练，变强，不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吗？林虎的恨意虽不及当年，但依旧强烈无比，罪魁祸首不只在身体上给了他们一道噬心咒，他还在两人心中各自埋了一颗。
李啑两人站定，各自平复心情。监使虽然看到他们走来，却没有丝毫异样，两年过去，他早就忘了当年的凡人小子。这种黑夜拼杀有些不好把控，他才会亲自出面，哦，还有最后的考验。
一月一度的休息日虽然比较自由，但大多数人哪儿有心情出去闲逛，都是呆在湖边、屋中休憩，如此倒比较容易召集。
不到一刻钟，三十四个少年全部到齐。只见黑蛋凑上去说了什么，监使便站起身，眼中露出的依旧是两年前般的冰冷:“今晚林中三十四人混战，规则很简单，打赢其中一个带出来便可以脱离战斗，割下他的手掌就算胜利。”
所有少年都是瞳孔骤缩，心跳也慢了半拍，混战倒是没什么，两年多的时间，他们已经亲身搏斗不知凡几，个个战斗技巧都不算弱。只是败者的代价是一只手掌，噬心咒很痛，即使是目前的坚韧度也难以忍受，但失去手掌就是真的残缺了。其实以灵气的强大功效，断掌不算什么大事，刚断几日内便可找药灵师接上。到了一定境界，配合些灵药，凭空长出也不算难。终究凡人之躯太过脆弱，在他们的认知中，这般缺失便是终生如此。
身体日渐强大后，训练虽苦，但也不似前期般难熬，以至于这批少年都忘了，这是残酷的魔门训练。黑蛋并没有瞒着他们，谁都知道能通过就会进入阴煞宗，四大魔门之一。
李啑心情有些复杂，其中甚至带着一丝兴奋，这样的感觉令他惊惧。倒是林虎的眼神颇为凝重，或许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失败惩罚。
监使没有丝毫拖沓地离开了，只留下玄武台上的众人犹自茫然。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晚上便要开始，现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都没个主意。
不知是什么材料的墙皮，东一块西一块地耷拉着，仿佛永远也掉不完，小木桌倒是崭新滑顺，这是月余前拿碧木新做的，原来的已经化作朽板子孤零零地堆在角落，不知年岁的破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显得上面之人焦急的心情。
“这咋办啊。”林虎面容愁苦，身子扭动不安，“赢了输了的，一只手掌啊。”
本来李啑并不担心，现在倒是被林虎闹得心神不定，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越来越快，“没办法，晚上是混战，到时你我二人稍加联合，赢下两人不算太难。”
“可是……”林虎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是啊，只能赢，难道将自己的手掌送出去？
太阳轮转，很快就没了踪影。从没感觉到时间过得如此飞快，平日训练每个时辰都掐着秒算，如今眨眼间便到了夜晚。
尽管监使没说，所有人也知道还是玄武台集合。今晚谁都是对手，或许平日里还能说说笑笑，混战中管你是谁，真背后给你一下，拿你交差也行。
青石路上一道道身影鱼贯而出，大多数都没了迷茫之色，反而坚定了某些想法，只有极少数仍然拿不定主意，一路上反倒失魂落魄的。
距离再长也总有终点，最后一人赶到，这场厮杀就再不能回头，今晚要么失去手掌，要么砍下别人的手掌。
监使来回打量着这批少年的复杂神色，嘴角忍不住上弯，在这里这么多年，每次这种夜晚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出发！”
月光投射在树隙之间，黑影与白斑交错，晚风呜呜掠过，树叶纷纷扰动，给林中添了几分错乱。一支长长的队伍轻声经过，训练中每个人都养成了轻声走路的习惯，一是加强控制力，二是实战所需。后期的实战已经不局限于平台对战，而是林中两人自由比试，不限手段。
在那道阻隔了自由的屏障前，一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监使打开一道缺口，带他们走了出来。
空气都变了新鲜起来，那是自由的味道，两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重新出来，所有人的心思也活络起来。只是他们知道，监使就这么带他们出来，一定有后手。
果不其然，前方带队的监使漫不经心地说道:“外面还有一层，或许你们想试试它的范围？”
李啑想逃的心思并没有那么重，他还没有学到修行之法，他想要变强，目前来看这里是最好的选择。而其他人都是大失所望，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到希望，然后迎来更大的绝望，现在他们就是如此。
所有人调整得倒是快，今晚还是要先挺过不久后的混战。
虽然密林中的景色一成不变，但李啑林虎两人却有种熟悉感，对视一眼后，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
又走了一里地，眼前现出一棵高大碧木，挺拔直立，极为明显。
李啑瞳孔一震，可不就是当初那棵碧木，随即苦笑起来，一开始跑路的方向就注定了他们会自投罗网。
转头看去，发现林虎也是一脸难看，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事情。
“都过去了。”李啑小声说道，不知道是说给林虎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一段路后，监使停下脚步，只见前方露出一个圆弧切割的场地，整个场地都被碧木围了起来，站在一边看不真切，但从这段弧线不难推测出是个圆形。场地中间并非是空地，许多碧木无规律地长着，只是之间的空隙比较大，足够人们施展拳脚。
李啑不由得想起当初听到的惨叫声，一切都合理了起来，他们正好赶上上一批在这里对战，结束之后又碰巧撞上监使。说不出的滋味在李啑心中扰动，他不信命，但面对那一天的巧合也只能沉默。
“十步一人，各自分开吧。”这般说着，却是监使挑人挨个编排，如此一来便差不多是随缘散开了，十步隔开，在黑暗中也很难准确地找人。
李啑给了林虎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被监使安排下，看不到其他人的情况，但想来差不多能全部围住，这般冲进去四面八方都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