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日梦想家
黑头乱糟，蓝衬满是污渍，黑色丝袜破破烂烂，在警车上就扯掉了。她一个人安静的回家，洗漱换好衣服，换包装作业，戴上那种可以遮到太阳穴的防晒口罩，白色渔夫帽，牛仔裤，白衬衣，依旧是羊毛西装外套，套好小白鞋，拿上包出门。
下午证据法小班教学，此时已经4点了，等她进到法学院泰诚楼333教室时，古教授已经骂到第八个人。金纬玮坐给她使眼色她也看不见，行尸走肉僵直着跟老古眼皮子底下一坐，勇的全场竖大拇哥。
四点半第八个人骂完，到压轴了，心软的找借口先离开教室，金纬玮右手比出个，贴在额头上遮挡残忍画面。
对言樂来说，这都是小菜一碟了，谁也不会想到，短短的一天她都经历了什么东西。
老古对牛弹琴弹到7点半喝光保温杯里的枸杞水，一滴口水都挤不出，终于小包一夹拂袖而去。
此时一天的正事终于结束，金纬玮从后排窜过来往她右边一坐，摇摇肩膀：“樂樂？”
她呆滞着，木头人一样收拾东西，两分钟才反应过来：“嗯？”
“老古太黑了，把我这么粗线条的大兄弟骂成石头人了。”
她点点头：“我是臭石头，方墨文说的。”
金纬玮察觉她的异常：“他死直男，没品位，啥也不懂，走啊，咱吃好吃的去，你想吃啥？”
“酒。”
“醪糟？”
“酒，有度数的。”
“我抬不动你啊大姐。”
被拒绝，她又开始待机，缩回自己的壳子里，闭口不言。
金纬玮歪头看渔夫帽下的猫咪眼，想掀开帽子，被她躲过：“你怎么了？”
她闷着头往前走，金纬玮从后面握住纤瘦的胳膊，跟上她步伐，把胳膊挂在自己手臂上：“喝酒，咱去个好地儿。”
src club，安静舒服的环境，进门选一个面具框脸上，戴上物理面具，放下心理面具，备受社畜好评的放松之地。
她酒量奇差，不久之前才刚被三瓶啤酒放倒过，金纬玮扛到小区门口，实在扛不动了，俩人一起倒大门口。门岗回老家，一五十岁的大姐来替班，言樂睡成死猪，两个人一路抬一抬放一放，还是没能弄回家，最后还是陈叙也正好在隔壁栋打牌，下来吃瓜结果下巴惊掉——吃到自己家的了。
陈叙也警院07届的，用身体的地方都用的很好，把不争气的徒弟扛回家，气都不喘一下。
俩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又在这为了喝而喝，什么度数高什么野喝什么，人的酒量确实是可以一点点练出来，前不久才三杯倒的人，这会儿好汉一枚，生灌牛饮。
“这面具是不是有加持啊？”金纬玮捏下毛绒柔软的白色兔耳朵：“你是不是灌到面具里其实没喝！”
“嗯。”她简单答一下继续倒满，灌下去又满上。
没这么喝酒的，糟践高格调的地儿，一看不过眼的主儿过来，戴个蝙蝠侠面具，还没开口，金纬玮就挽住他胳膊：“哎呦！蝙蝠侠！”
言樂转头，从兔子眼里看来人：“滨城果然有小丑，蝙蝠侠干嘛来……”
“你管人家呢，大侠走一个。”说着自来熟的给人家酒杯满上酒，碰杯，干了又继续。
一来一回的人家屁事儿没有，俩法学院菜鸡不行了，金纬玮坐蝙蝠侠右边，左手搭人肩膀上，额头贴着人右肩膀。蝙蝠侠挺胸抬头，隔着面具都透露出刚正不阿，誓死不从的硬气。
金纬玮抬头越过蝙蝠侠胸肌看额头贴着桌子的言樂：“樂樂，这哥真不错，要不就他吧，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你什么情况？没事儿就大庭广众揉奶，虽然你也没有……咱别这样，我心疼。”嘀嘀咕咕的半天听不见说什么玩意儿，金纬玮拍拍蝙蝠侠肩膀：“她说啥？”
蝙蝠侠靠近听了会儿，直起身子，清嗓子抿酒：“骂人。”
“樂樂！我这肠胃开会的冒死陪你喝，还骂我。”
“不是骂你。”
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金纬玮来了精神，推下眼镜往这边靠了靠：“谁啊！是不是内男的！上次扛你扛的我贴膏药那回，你叫了个人名儿，不对听着像女人名儿……叫什么来着……我还看过他校卡……”
言樂爬起来，右手拨开蝙蝠侠，揪住金纬玮衣领子：“在哪儿呢？我校卡在哪儿呢？”是9月底喝过一次酒，放钱包里的校卡莫名就不见了，找也没地儿找。
金纬玮小身板被摇的前后晃：“别摇，樂樂，刚想起来点儿让你给摇匀了。”
她赶紧放手，抚平对方衣领：“对不起啊，拜托你好好想想，对我真的很重要。”
“想不起来了。”他晃晃脑袋，满眼冒金星：“这么重要就去找人家呗，你腿毛比我都长可怎么弄。”
“人家有女朋友……你见过腿长胸下面的女人么，腰这么点儿，胸还大，关健美貌兼具智慧，还有身手，你看看我吧，从早晨睁眼就因为愚蠢被各路人马骂来骂去的，没有胸，腿短，长的像男人，情商也没有，不傻的都不会选错。”
“又不是选择题，有什么好比较的。”蝙蝠侠说出一晚上最长的一句话。
她右耳贴桌，后脑勺留给他们俩，在兔子头套里下雨：“是我想比较的么？我被放弃掉了，一点儿通知都没有就扔掉，牵手了，在校园里就牵手了，穿着警服牵的，陈叙也说的穿警服有纪律，戒指都不能戴，还牵手，得多喜欢才这样……”
金纬玮抬头睁眼清醒下：“那就忘了呗，人拿你不当回事儿你还老惦记他干啥！”
“怎么就不当回事儿了，你是他啊！”蝙蝠侠反驳完金纬玮又扭头问言樂：“为什么不问问他？或许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呢？”
“我怎么问？再见面时候他根本都不记得我了，我像个傻子一样，他让我等他我就等了，结果等来他牵其他女人的手，又让我等，我又等了，结果人家根本都不愿意再见我一面，为什么这么恶劣耍人玩？不喜欢就不要随便说话嘛，有的人真的会信的……”霹雳吧啦倒完委屈，像是泄了气儿，眼皮灌铅，开始打瞌睡。
金纬玮惨白小脸泛起红晕，一惊一乍的痛斥负心汉：“渣男！离这种货色远点樂樂。”
蝙蝠侠一把扒拉掉左肩上的手臂。
“有没有不用和人打交道的工作啊？我真的不适合做律师，智商太他妈低了，我还不爱说话。”
金纬玮胃不舒服，搞了点薯角垫巴着：“掏下水道。”
她转过来，兔子头套笑嘻嘻的咧着嘴角：“有没有香一点的？”
“你找到了，别忘了兄弟我。”
“别叫我兄弟，成天兄弟兄弟，叫的我胸越来越缩水。”
“对不起啦！大姐！。”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番对话后，她看向中间的人：“你谁啊兄弟？”
蝙蝠侠没忍住笑，一口牙煞白煞白的。半拉面具遮不住他左脸一道长长的伤疤，言樂上手去描绘伤疤，被他小心躲过：“我是不是见过你？”
蝙蝠侠转过来和大大兔子头套里的人对视。
“你搭讪方式真老套樂樂，我是不是见过你……天呐！你以前不搞艺术的么？是不是因为创意匮乏才被艺术界除名的？”
“不是，我真的见过他。”她坐直起来，甩甩头，带着长兔耳朵也摆动，右手靠近，摸到面具，往上轻掀，对方就老老实实坐着，不鼓励、不反抗，不制止。
“呕～yue！呕！”不出意外就是出意外了。
人蝙蝠侠刚进来时，体面优雅，胸肌背肌肩颈肌肉在黑色衬衣下该凸凸该凹凹，这会儿金律一个爆冲，把下午和刚才好不容易存进胃里的一点东西全都反在蝙蝠侠后背上，粘稠的触感又夹带悠长的神秘味道。
言樂呆住然后爆笑：“哈哈哈！对不起！”扯纸巾给对方清理然后发现无从下手。src经理过来帮忙才勉强有点人样出来。
金纬玮吐完清醒了些：“哇，好臭，什么情况。”
“纬玮你吐人家一身，给人道歉啦。”
“诶呦，喝多了，对不起大哥，衣服我赔你。”
“不用了，没事。”蝙蝠侠原地坐着不动，也不远离金纬玮，就安静的喝酒。
她抿两口没有酒味的鸡尾酒：“解放大道石银广场329号水吧，你太显眼了。”
“真认识啊？”金纬玮边喝边观察两人。
“为什么跟着我？”
“滨城就这么大点，要遇见一个人很容易吧。”
她头转到一边：“说的对，除非不想让你遇见。”
蝙蝠侠仰头轻叹，她手背轻拍健壮臂膀。
“干什么？”
“手。”
蝙蝠侠伸手，她把自己手放在粗糙的手心里，握紧。
“哎！我不是啊，你弄错了。”
“我知道，所以要牵。”但是牵了以后反而更难过了，兔子脑袋蹭蹭桌面，委屈不已。
小拇指外侧微肿，五个指关节都破皮，哪哪儿都是伤，他想挣脱又不敢用力，回头求助金纬玮，金纬玮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石银广场329号水吧老板为了维护被客人骚扰的女店员，把男客推下台阶后被男客人家属扇脸，再一推，让女客人跌下台阶，后脑着地当场死亡。言樂自己接的这个案子，去现场的时候正遇上被害人家属来，砸东西的砸东西，泼油漆的泼油漆，混乱中，她带着店长老婆孩子先离开，人人自顾不暇抱头鼠窜中，一个身高超过185，栗色短发的男性从对面走来然后一闪而过，虽然只是几秒钟时间，那张脸也很难让人忘记，左脸几乎从眼下一直拉到下颚的弯月伤疤，灰蓝色眼珠和高挑的鼻子，以及见惯了这危险场景的从容不迫，都让她印在脑海，这之后再没见过，然后就是今天从看守所出来，坐上的士，打开车窗吹风那一刻，一辆车子从旁边路过，后视镜里那个疤痕，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啊！”
两个男的同时惊的一跳，金纬玮倒着酒：“干哈啊？”
“不做律师了我要去圣家堂门口卖清补凉。”
“巴塞罗那没有城管么？”金纬玮自顾自的和蝙蝠侠干杯，然后与言樂两人同时看向蝙蝠侠。
“中国人！我中国生，中国长大的。”
“这位同胞你好，眼睛颜色真好看。”金纬玮身体左转，胳膊又搭人肩膀上，认真看蝙蝠侠面具下的灰蓝色眼睛。
“我是不是该消失了？”言樂暧昧的看着两人，手刚松开又被握紧。
蝙蝠侠脱口而出：“你消失我也得消失。”
“嗯？”
bon jovi的it’s my life钢琴演奏配上节拍器，不一样的摇滚，她好喜欢。手机震动，左手握拳，右手捏着别人的手。
金纬玮发毛：“你左手粘住了，从下午四点握拳握到晚上九点，接啊。”
她看一眼紧握的左拳，尊严比天大的言樂，用自尊换来一个不光明不磊落的瞬间，握拳是想抓住，也是遮羞，在面具里撇嘴，松开别人的手，掏出手机一看：贺年年警长（无锡路）。
接通，大着舌头打招呼：“贺警官好，出来喝酒么？”
“没这口福啊，言律，你上次那个，呃……离婚案子，闹我们所来的那个。”
“嗯……”她捏捏眉心：“嗯……甸尾那个给小三买房的……他又干嘛了？”
“被法院强制执行了。”
“哦那不挺好，爱死不死，反正不关我事了。”
“呃，不关言律的事儿了，但是关言樂的事，他那个执行财产里有一幅画……”
言樂坐直，胳膊肘撑着桌子：“开始拍了么？多少钱啊？”
“呃，蛮贵，反正你看看吧啊，我就跟你说一下。”
“谢谢贺哥，全所我最喜欢你了。”
中气十足的喜欢，震的贺年年头发都竖起来：“我谢谢你……就这样啊，值班呢，bye。”
言樂点头哈腰道谢，m唇在兔子牙后面弯到最大程度，挂掉电话，转过来，捏住蝙蝠侠下巴隔着面具，贴上一吻，蝙蝠侠灰蓝色眼珠子瞪大，后退推到金纬玮身上又跌到地下。
她撇撇嘴，食指蹭鼻头：“这么不好么？”话音刚落，衬衣后领子被揪住，一个大力后拽，跌进结实的怀抱里。
“你在干嘛？”
她转过头，来人戴着白色狐狸面具，狐狸眼眶几乎贴合他的眼睛。
大提琴深沉的声音让整个场子安静下来，他身上带着屋外的湿冷空气，凑近可以嗅到淡竹叶味。言樂左手依旧握拳，右手食指中指在半截狐狸面具下的丰唇上描绘，柔软的触感，她轻声道：“很好亲的感觉。”
狐狸男靠近：“要不要试一下？”
黑色瞳仁比所看到的任何眼睛都黝黑透亮。她颈后滴下汗珠，眉眼微弯，转过来面对桌子：“怎么能谁都亲呢。”端起酒杯被狐狸男拿走。
“兄弟你哪位啊？”金纬玮胳膊肘撑桌子上摇摇欲坠，蝙蝠男重新坐上凳子，拿错金纬玮酒杯，胡乱灌下一杯。
“宝贝儿你喝错了。”
蝙蝠男冷漠的看一眼金纬玮，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我是谁？”狐狸男歪头望着兔子，反找她要答案。
兔子在宽厚怀抱中低头认真扒拉手机：“你？嗯小狐狸。”
狐狸男笑笑，捏着兔子软耳朵，看着桌上残局，嗅了嗅她身上的酒味：“喝了多少啊……”
“没多少，自便啊。”说话间，她始终低头在司法拍卖网站上搜索东西，把新酒杯推到其面前。
他拿过她还剩一口酒的杯子，给自己倒满，印着唇印干杯。
“新潮流是用别人杯子，搞不懂时尚。”金纬玮一杯接一杯，继续作死之路。
“小狐狸，手机号多少？”
“你有。”
“嗯？说一下吧，懒得翻了。”
恋爱军师纬开始战术指导：“诶～大姐你得婉转点，犹抱琵琶半遮面懂不懂？你想想一个裸男和围了浴巾的半裸男哪个更诱人？”
“你很有心得啊？”蝙蝠侠瞥他一眼。
“没有，宝贝儿，我这不是理论知识么，她没有我不行，我得教会这家伙。”
“她为什么没有你不行？”狐狸男加入战局。
“因为其他男人会背叛她、抛弃她，但我！永远是可以和她并肩战斗，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好战友。”
狐狸男被ko。
“不说算了……小蝙蝠，你手机号多少。”
“咳！咳咳……”蝙蝠侠猛咳，默默挪动凳子离左手边俩远一些。
金纬玮暴走：“哎！吃锅望盆言樂。”
狐狸男拿过手机，看着支付宝添加好友界面懵了一秒：“输这么？”
“嗯。”
头像是一张黑色图片，真实名字对方已隐藏，她扶一把垂到眼前的耳朵，狐狸男笑笑，大手贴着柔软的白色兔子头套，帮她扶住兔耳朵。
她接过手机，目光柔软的望着他：“是这个么？”
“对。”
“你确定。”
“确定。”
“嗯。”
“那……你通过一下。”
小狐狸拿出手机通过好友申请，然后马上收到29万转账，他吞咽着歪头：“你要包养我啊？”
“嗯……以后吧，辛苦，借一下你的身份，拍个东西。”
蝙蝠侠警惕的看眼兔子再眼神询问狐狸男，狐狸男安慰放心，转而下巴蹭一下柔软的兔子头套：“可以，但是你给我什么。”
“少补，多不用退，佣金。”
狐狸男笑出白牙：“小富婆。”
“不玩乐高会更多。”兔子抬头哀叹：“烦人，就该好好存钱的。”
“不少了，拍什么？”
“这幅画。”
狐狸男下巴放在她肩膀上：“可以。”摸着白皙嫩手上的伤痕，他把眼睛埋在兔子头套上。
“诶～看不见了。”
他蹭干净眼泪，吸下鼻子：“对不起。”
“新潮流是因为一点小事就道歉。”蝙蝠男给金纬玮塞一块薯角堵住他的嘴。
小狐狸用自己手机在法拍网上找到那幅油画——老式对开玻璃窗，窗外有一棵香樟树，树干上扒着一只蝉，对面是红砖围墙，天空浮云蓬松，飞鸟飞过，只留下一小排痕迹。盛夏午饭后，热闹的小城时间静止，大人孩童都在自家避暑午休，老式旧窗外面一片安静，只有风吹动树叶和蝉鸣的声音。
画名：《白日梦想家》，作画人：y。
“这是？”小狐狸看着小口抿酒的兔子没等到答案，手机震动，新消息，支付宝到账10万元：“一定要拍到这个是吧。”
“嗯。”
“这个价还好啊，29万足够。”正说着，新消息，支付宝到账8万：“你是要用这个价拍下来是吧？”
“嗯。”
“还有钱么？”
她打开另一个电子支付钱包查看，余额5900
小狐狸皱眉：“别放这。”
“哦。”简单一答，马上转出到银行卡中。
这样听话，小狐狸吞咽着：“你好像醉了。”
兔子点点头。
“我们回家好不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