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同步
车窗外是乍暗还明的天气,像极了一个欲拒还休的女人,车内的瓦塔莎眼里写着犹豫,嘴巴抿成一条线,她的内心是紧张的,面对接下来需要掌控的时间,家教良好的她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车窗外的人流并不密集,他们来去匆匆,大多是身穿着长西装戴着帽子的绅士,在这个雾气深重,烟雨蒙蒙的傍晚,显得低沉而安静。
瓦塔莎并不喜欢这样的暮色,她喜欢更加热闹的颜色,但只有夜晚才能掩盖住她内心的踌躇。
马车停在了汤姆商店门外,隔着大橱窗,瓦塔莎看见了里面装饰着的精美的蛋糕礼品。
她从陈列着的蛋糕中挑选了一个,指挥着车夫,让穿着马甲的店员送上来。
柠檬塔的点心正放在这挂着蝴蝶结的精美盒子内。
“莱恩医生说他喜欢吃这个。”
接过蛋糕盒子的瓦塔莎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去福特公寓。”
听到这句话的马车夫司机扭头再次确认了目的地,名义上的未婚夫妻若是有过度越举的行为,可是会被贵族的人嘲笑为放荡的。
没有接受邀请,而在夜晚私自见面就是逾矩行为之一。
瓦塔莎穿着一件真丝衬衫,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领子上打着长长的蝴蝶结,脖子上挂着圆润的珍珠,她的头上带着网状的纱帽,高挺的鼻梁,艳红的嘴唇,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
她再重复了一次。
“去福特公寓。”
车夫没有再多说什么,挥动着马鞭就往前赶去。
瓦塔莎是紧张的,她将蛋糕的盒子放在膝盖上,这个夜晚到明天早上她的时间都将奉献给安德鲁,她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需要找一个心灵慰籍的地方交托自己的一切。
福特公寓门口的招牌非常的显眼,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建筑,红木质的栏杆外墙有破损的痕迹,旁边甚至有流浪汉的踪影。
隔着车窗往外看的瓦塔莎微微皱起了眉。
“这附近是有酒吧吗?”
车夫对这个地方是熟悉的。
“那是一个可以取暖的好地方,不过到了晚上会有巡逻的队伍将他们赶走,这里毕竟是靠近外界的公寓区,而且最近也不太安稳,听说有好几个南瓜街的混混来找过安德鲁医生。”
瓦塔莎等眉头皱了起来,她看着车夫那个如同一摊年糕一样丑陋的鼻子,就下意识的摸着自己上翘的鼻子,抚摸着自己仍然年轻的饱含弹性的面颊。
这个上了年纪的车夫,真是一点都不懂得看脸色,还长相这么丑陋,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你想说什么?你不会是想说这附近的街道变乱了,跟安德鲁医生有关吧?”
瓦塔莎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不,我的意思是安德鲁斯医生是一个救死扶伤的……”
车夫一听到这话,连忙慌了神。
“行了,通知警卫队的人,将这些人通通都给轰走,今天晚上我不想在我推开窗户的时候看见他们!”
这些流浪汉的死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的她仍然拥有着青春,拥有着美丽,除了一个女人傲人的资本之外,她还拥有着可以主宰他人命运的权利。
但这些还不够,因为她还不是一个男人,她需要有一个丈夫,一个依靠,一个在外有足够面子名望的男人。
不想在自己出嫁之后失去这样的权利,她需要嫁给一个足够优秀的人。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
妈妈说她三十二岁的时候,脸上就开始长起了皱纹,虽然只是浅浅的两道,但是无论用什么样的霜都无法遮盖,后来越长越多,人是无法抗拒衰老的。
她离二十五岁只差一岁了,二十五岁之后作为一个女人,她就已经不再年轻了。
尤其是当今天舞会的时候,那些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围在安德鲁医生边上,一个劲的恭维着,谄媚着,自己年龄上的巨大劣势,就让她产生了极大的不平衡。
还好,这里是阿斯曼,自己是男爵的女儿,是这个小地方唯一的拥有爵位之人的女儿。
要是是在首都或者其他的大城市,瓦塔莎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比下去。
瓦塔莎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面拿出了镜子,对照着镜子,检查着自己的容貌,她在出门的时候已经画上了一个精致的妆,但在临近门前她仍然感觉到不够自信,对着自己的面颊扑打着粉饼,又画了一遍口红。
车夫离开没有多久,警卫队的人就赶到了,很快那些个在街道夹角处徘徊的流浪汉都被赶了出来。
瓦塔莎就像是闻到了一股臭味一样,捂住了口鼻。
“小姐,可以下车了。”车夫恭恭敬敬的不敢抬头,有任何自己多余的想法。
瓦塔莎走下马车之后,调整了自己胸前衬衫的位置,露出了一条还算丰盈的事业线,同时敲响了福特公寓的门。
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门内是一片漆黑深沉,就像一个能够将人吞噬的黑洞一样,看不到一点光线。
瓦塔莎走了进去,门关了。
一切显得那么的寂静,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声音,好像她已经被吞没殆尽一样。
与此同时的彼世界中。
艾蜜儿站在一个露天的天台上,吹着风而下面是繁华的街道,现代化的建筑,闪烁着的招牌灯繁华似锦,来往人流里的人,穿着漂亮的休闲的衣服。
现代人坐在橱窗内,三五成群。
“这是我曾经处的城市里最繁华的商业圈,可惜以我当时微薄的工资,我甚至连一个汉堡都要斤斤计较。”
谭休感受着来自记忆里的晚风吹在自己的面庞。
“看这些人流,我以为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但其实我连融入他们的资格都没有,我并不懂得说话,很多的事情需要三思而后行,但我却紧张的大部分都是赘述,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主见,长期碌碌无为彷徨而不知。”
那些隐藏在自己内心的话,讲述着他曾经做一个男人的失败。
“我没有娶到过媳妇,也不会有人看得上我,我也没有钱去买房子,更何况是车子,我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守尸人而已,不像那些有钱人,那些贵族一样的美,不懂礼仪,不懂仪态,不懂他们的伦理道德,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我连舞会的一张邀请函都获得不了。”
谭休自嘲的笑了起来。
一无是处,一事无成,因为自己的内耗而停滞不前,他没有一个优秀的文凭,没有学过系统化的专业知识,同时也没有优秀的情商去为人处世,也没有足够的家室背景,让他有躺平的资本。
“我一直是一个失败的人。”
他的心从来都没有坚定过。
他的手指向那些精致的橱窗,金刚水泥的高楼大厦上贴着一个又一个的广告牌,海报上的明星样貌精美英俊,一个个的又帅又多金,而且都有出色的学识,是许多人的偶像榜样。
“你很难想象,在你们这个时代根本就上不了台面的戏子,在我们那个时代,会有着难以想象的影响力的地位。
像他这样的人,自己不需要有任何的自愈能力,旁边就会有大把的人来帮他,各种助手保姆菲佣,会安排他的起居,为他提供服务,就像那些服务贵族的管家女仆一样。
只是我们这里多了一个名字,叫做人权的东西,这份事业也被叫做工作。
可惜我没有他这样的命去养成了他这样的脾气,我其实没有多少动手的能力,也并不会离开房卡去完成一些基本的工作,我太自卑了,我脱离人群太远了,我涌入汹涌的人群中,总会有种格格不入的恐慌感。
这种感觉让我想要逃避,想要躲起来。”
谭休他惨笑出声。
“哥哥,你很善良。”
艾蜜儿没有否认他或许身上确实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也同时拥有闪光点。
“你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了,你只是进步的事,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面对,你没有这种经历,这种经验,这种阅历,同时没有这些能力,所以才会感觉到苦楚,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问题,或者你想过去解决,但是现实给了你当头一棒,让你逃避自责,痛苦绝望,到最后以假装这个问题并不存在来面对这个世界。”
艾蜜儿分析着他的内心活动,明明才十岁的小人儿,却像一个阅历深厚的人一样戳着谭休的痛点。
“你其实可以不用说的这么的详细,把自己的内心看透,可不是一件好事。”
谭休已经感觉到不舒服了。
“不,这是你的劣处但也是你的优处,如果你面前出现一个妓女,你不会上她。”
面前忽然转变,那是一个漆黑的房间,灯光一下子照亮,谭休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有一张漂亮的鹅蛋脸,有一张圆圆的温柔又带着力量的眼睛,鼻子上翘是一个美丽的弧度,嘴巴富有光泽红润,她朝着自己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害羞的表情,一排洁白的牙齿露出了一半。
她脱下了衣服,露出了健壮的大腿,丰满的臀部,小肚子微鼓,肚脐眼小巧可爱的凹陷下去,她的胸脯很丰腴,饱满的高高隆起。
看上去就像一个娇弱的女生一样,害羞的挡着,她的手上和脖子上戴着一些戒指耳环之类的物品,价值不菲,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出身高贵。
并不是艾蜜儿口里那些为生计所迫的妓女。
谭休认出了她是谁。
“瓦塔莎!”
他几乎是在瞬间别过脸去,他不能理解瓦塔莎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是这副模样!
“艾蜜儿ni到底做了什么?”
艾蜜儿就笑着说道:“你看我就说你做不到,这样的美女赤身裸体的出现在你面前,你的道德也无法让你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可安德鲁可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未婚妻,但同时对他而言也只是一个物品而已,作为一个男人本该有的邪念都不存在于他的身上,他的眼里装满了野心和欲望。”
艾蜜儿只是床边上的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将近有40岁的男人,他并不是安德鲁,他的体型肥胖,神情写满了猥琐的贪欲,发出了如同牛一般粗鲁的声音。
“瓦塔莎!哦,瓦塔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你的样貌和你的母亲一样的美丽,让我就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一样。”
那是安森院长。
可瓦塔莎却满含爱意的走向了他,就好像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心爱的安德鲁一样。
“她疯了吗?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谭休不能理解,虽然他和这个女人只有一面之缘,在舞会上也是一个高不可攀的角色,但他也不希望看见悲剧的发生。
他冲上前去想要阻止,可是跑过去之后就像是穿过了一道投影一样,什么也没有抓住!
“这是怎么回事?”
艾蜜儿窥视着他的表情,担心之余没有作伪。
“上流社会无非如此,在金钱、权利和欲望面前,良知这种东西是垃圾,是需要被剔除的副产品,人的价值是可以被衡量的,是可以用来交换的,人不只是人,人是商品,他们不仅用这样的眼光来打量下层,同样以这样的眼光打量他们自己。
安德鲁最喜欢这样的游戏了,看着那一个个高高在上的面孔,变得惊慌失措,这会让他变态的掌控力得到满足。”
艾蜜儿制止了谭休扑闪的行为,面前的事情只是发生在福特公寓的缩影,而福特公寓的现实世界是无法被干预到的。
“为什么?为什么安德鲁医生要这么做!”
谭休感觉很恶心,也很痛苦。
安森院长宽阔肥胖的身体覆盖在了娇小匀称的瓦塔莎身上,然后就开始了动作。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想要当院长啊!而安森院长明显就没有你聪明,轻而易举的就被下了套。
看看他才到阿斯曼几天啊?阿斯曼就已经是天翻地覆!从某种意义上,他还真是个人才!”
下一秒,聚光灯下的男女退场,一个模糊扭曲的画面呈现了出来,头顶是猩红的绸缎幕布,水晶吊灯的蜡烛将光影照的离奇,场景置换,一个红色的房间忽然出现。
深红色的木质大圆桌前坐着一个人,古典蜡烛的烛光在他脸上微微摇晃,他的手里端着一杯血红色的葡萄酒,另外一只手上不断的转着一枚金色的硬币,硬币的正面雕刻着一个国王,是著名的亚历山大十一世。
他是一个极度热爱扩张侵略的国王,他将亚特兰蒂斯帝国扩张了一倍有余,但同时,他也残暴不仁,曾经用烧熔的金属和银器直接灌入捕获过来的敌国贵族的耳朵或者眼睛里,甚至有屠城的习惯,在生活上,他荒淫无道,声色犬马,甚至与敌友的妻女有多名私生子,战争期间,大肆的征收税费,强制百姓背井离乡,参与战争和领土国墙的修建,数百万的百姓死在了边界,他被称之为血的君主,黄金的主人。
安德鲁摩梭着这枚硬币凸起的部分,眼里满是欣赏。
“英雄,我喜欢英雄这个词,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会让我更高兴。”
他身上穿着宫廷的礼服,就将是一个授封的骑士一样,肩膀上还挂着红色的绶带,手袋上的勋章属于一个男爵获得的荣耀。
那不是他的,可他却恍若无人的佩戴在自己的身上,他的眉眼弯着,看似是带着笑意的,可是一双眼睛却如同结冰的湖面一样,没有任何感情的用余光扫向着望向他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