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千零一夜
他握着书的那双手紧了紧。
“这不合适，绾绾”
她蹙眉，眼底的谴责意味再明显不过，连侧躺着的身子都忽的坐了起来：“为什么不合适？哥哥不喜欢我吗？”
他试图用翻动书页来掩饰情绪的动作也止住了，双指僵硬的停在纸面上，微微颤动。
“你知道今天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出格的事，但这样的结果是你躺在病床上，而我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帮你别再用自己的身体来试探我，你会疼”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要说教些什么，他只是恳求她。
余光中赤裸裸从被单里露出的小腿隐隐约约还残留着一道浅色的疤痕，像是也在他心头剜了一刀那样刺眼。
他缓缓抬眸看向她显得有些怔愣的面孔：
“我会永远爱你，绾绾”
爱。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字眼。
她仿佛现在才注意到他身上显得有些奇怪的穿着，即使是在这样洗完澡准备入眠的夜晚，他也仍旧用那些布料将身躯包裹的严严实实，只为了遮挡她给他带来的一切。
一个从未拥有过爱的人却说会永远爱她。
她终于看到了她曾多次想要在哥哥脸上看到的神情。
微红的眼眶，克制的呼吸，因为痛苦和爱意糅杂在一起而显得万分扭曲的脸。
可这一切却像是地狱之火一般要将她焚烧殆尽，而她也只能在仓促中慌忙逃窜。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伸手遮挡住了那双久久望向她的眼。
她无法再看清他会是怎样一番表情，但感受的到在她掌心颤动的眼睫，一下又一下骚动作痒。
他大抵是不解的。
“怎”
他乱了节拍的呼吸又因她而猝然止住。
她似是有意又恍若无意用唇瓣轻轻擦过他的唇角，他的鼻腔再次被她身上久久萦绕的味道填满，但很快，随着她将他手上捧着的书抽离出去的动作，她的身影再一次重现在他眼前。
“我知道哥哥当然爱我”
不会再有人爱我胜过你。
她轻柔的语调如同蝴蝶振翅一般掠过，只徒留了一场捉不到痕迹的幻觉。
她用指腹轻轻拂过残留他体温的书页，那在她脸上刻骨入髓的笑意却显得有些莫名的怪异，她是现在才真正注意到哥哥拿出来的是哪一本书。
她赫然从书中抬起头，眼含笑意看他：“这次让我讲给哥哥听吧？”
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今夜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便自顾自用着不变的音调讲述着。
“夕阳灿烂的余晖开始点缀这个叫做萨桑国的岛国居民们的窗台，宰相看着周围紧闭的门窗，不由得想起三年前，那时候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定可以看见家家户户烟囱里冒出的袅袅青烟”
“但自从国王性情大变后，这个国家开始慢慢走向颓败”
“国王的残暴在这个国家已经是人尽皆知而又不宣之于口的秘密，他从三年前开始每天迎娶一位女子共度良宵，然而不管那个女子多么美丽，多么温柔，都难逃在太阳升起前被国王杀死的命运”
“这样三年，国王杀死了一千多个女子，整个国家的女人都因为害怕而逃窜出去，即使是这样，国王还是命令宰相继续给他寻找女人”
“宰相踏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家门，看见两个可爱的女儿在玩闹，稍稍放下心事进了花园”
“小女儿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并没有发现父亲的异常，但大女儿是个细心的人，她看出父亲笑容里的牵强，便询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宰相叹了口气，给女儿讲了一个故事”
“但大女儿在听完父亲的讲述后，却突然请求父亲允许她进宫，她说她要去拯救这个国家的女子，如果可以拯救，她会义无反顾”
“宰相无法拒绝如此坚持的大女儿，只得把她送往王宫”
“大女儿在临走前叫来自己的妹妹，并告诉她，在进宫后她会请求陛下让她们姐妹一起服侍他，而妹妹在见到她的时候，就缠着她一定要讲个故事，也许她们凭借一个故事，会挽救一个国家的女子”
“妹妹答应了，进宫后大女儿用哭泣使国王动了恻隐之心，一切都按照她所设想的那样发展”
“大女儿讲起故事来很是动听，很快就引起了国王和妹妹的兴趣，他们眼都不眨的听着故事，而当故事讲到最激烈的时候，天亮了，故事也猝然停止”
“大女儿祈求国王如果开恩让她活下来，她会把这个故事讲完，而且还会有更好听的故事。国王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于是答应了她”
“就这样，大女儿每天都讲故事，每次天亮的时候都对国王说下一个故事会更精彩，国王每次都在心里对自己说等她讲完这个故事再杀她也不迟，然而她的故事却仿佛无穷无尽一样，一个比一个吸引人”
“终于在讲了一千零一夜后，国王被她感动，他向万能的安拉起誓不会杀她了，并且会将这些故事记下来，永远流传下去”
故事就到这里迎来结尾，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就跟所有她曾经看过、听过的童话一样，在最终总会迎来一个看似美好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现实不会像童话一样将时间终止在最美好的时刻。
因为一刻不停的讲述，她的嗓子有些隐隐作痛，像是濒死的金鱼渴求水源那样用痛感来提醒着她。
这是他们共度的第几个夜晚了？
她猛地把书合上：“哥哥，我困了”
一切都和他们相处的曾经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她任性的掌握着开始与结束，而他只需要纵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举措。
他将那本厚重的书从她的掌心抽出来，又帮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睡吧，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在最后一盏灯熄灭之前，她听见他说——
“做个好梦，绾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