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不可以丢下我
“哥哥，你会后悔吗？”
他情绪崩盘的似乎太过明显，以至于让她即使无法直视他颤动的瞳孔也足够出声发问。
她的嗓音轻飘飘随风降落到他耳边，不像质问，倒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她也是真的没有想要得到这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答案。
苍白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灯火通明也无法照亮她黯淡的目光，她在他身前面无表情的抬手用指尖擦去从唇齿间溢出的血液。
一切似乎都早有预兆。
多可笑，她差点就以为自己是真的对他心软了。
早就习以为常的痛感源源不断袭来，上涌的鲜血让她抑制不住的咳嗽，她的视线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可她又看见哥哥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一直都是这样，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有的情感全都维系在她的身上。
在落进他的怀抱中时，她莫名有些出神。
难道人的情感始终伴随着疼痛吗？
几乎是在她身体因为剧烈咳嗽而颤动的那一瞬间，他便像是被突然敲响警钟一般下意识搂住她歪倒的身体。
这一刻，无数个死去的生命在他眼前与绾绾麻木的面孔重叠。
他的生命中好像一直都在失去，失去父母，失去家人，失去尊严。
他见过太多次绾绾在他面前被病症折磨的模样，而每亲历一次，就像是代替她死去一次。
他的命途从很早以前就建立在绾绾的身上，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失去绾绾后，他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他永远无法习惯，无法接受绾绾身上挥之不去的病症，但绾绾不这么觉得。
数十年如一日的折磨早就将她的骨血磨灭，她不明白人原本是不该与痛感并存的，一次出行本不该是难得，她本可以在烈日骄阳下肆意奔跑，可以无所顾忌的爱她所爱，她可以拥有他，占有他，因为就像爱着这个世界一样，他也理所当然的爱着她。
她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少年死前的那一眼像是对他漠视的惩罚一样不断在他脑海中重现，他觉得自己快要濒临崩溃，但仍旧熟练的从包里拿出药物帮她进行紧急注射，这种习惯甚至不需要再经过思考。
“医生医生呢！”
他从轮椅上抱起她孱弱的身体，掌心处凸出的背脊像是一块刺骨的烙铁，烫的他生疼。
他跌跌撞撞朝着那扇永远为他们敞开的大门跑去，抱住她的臂弯却始终安稳，他的一颗心都悬挂在她的生命线上，可他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
他害怕只要低头，看见的便是某种他难以承受的景象。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生与死对她而言只是无稽之谈，她与这个世界之间被某种无形的物质隔离开来，以至于就连他也无法真正靠近她，触摸她。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为他而留下，可如果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求生的欲望，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穿过那扇通向光明的大门，周遭瞬间便被一种惊惧的怪叫所填满，那些新来的佣人似乎被厉鬼附身，一个个都为了夺走她的性命而来。
可在这荒诞的画面里，他却莫名的沉静了下来，在数不清的混乱的脚步声中，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他们共同厌恶的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
她的身体坠进雪白的被单，几乎快要和这些死物融为一体。
而他跪在她床前，抱住她的双手逐渐下落到她失去体温的掌心，他抬眸看她，那张向来死寂的脸却因为生命的流失而染上了绯红。
“绾绾，你不可以丢下我”
他的声线因为哽咽而变得沙哑，一字一句都像是硬生生从喉管中挤出来的那样，他不知道绾绾是否还能听得清外界的声音，但仍旧麻木的重复着。
“你不可以丢下我”
直到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终于姗姗来迟，一个又一个挤进绾绾的身边，他再没了留在她身边的意义，他做不了什么，除了固执而又无用的言语，他什么都给不了她，也无法与她共享这份致死的疼痛。
在医生的劝阻和推动下，他的身形趔趔趄趄的便被推远了出去，他单方面相连的双手终究还是被轻而易举的冲散。
他终于明白绾绾为什么总是执着的想要将两具肉体绑在一起。
周遭人来人往，从她身体里涌出的血液像是时间流逝的证明，他像是个精致木偶一般死死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他僵硬的身体却在她呼唤他的那一刻重新复苏。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不知道自己就这么站在这里有多久了，整个房间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绾绾躺在床上，手背上挂着点滴，脸颊又被重新挂上了呼吸机，连一个微弱的动作都显得极为困难。
但他知道，她在看着他。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操纵着那样一步步走到她的身边，用着第三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她面前缓缓蹲下。
“对不起对不起”
他知道绾绾是因为他才想着要出去，他知道她那些看似疯狂的举措都只是为了哄他开心，他知道她本不必做这些，也就不会像这样躺在病床上。
她的声音轻柔极了：“疼的明明是我，哥哥为什么要哭呢？”
她轻蹙着眉头，面露悲悯垂眸看着他，如同赐福一般抬手拂去他下意识滴落的泪珠，但很快，她的目光又变得无神而悠远起来。
“哥哥，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我们变成了金鱼，可金鱼既没有手也没有脚，无法牵手也无法拥抱，于是我们只能像是那些金鱼抢食一样不顾一切的亲吻，直到将对方吞食入腹，将整个鱼缸都染成对方的颜色”
他看着她，情绪的猛烈让声带隐隐作痛，几欲张唇都发不出声来：“那后来呢？”
她摇了摇头，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没有后来，哥哥，我看不到结局”
她好似叹了口气，随后又用着眷恋的眼神抚摸他的脸颊，她的掌心从他身上像根羽毛一样逐渐滑落，直到滑落到他垂下的掌心。
她拉起他的手，缓缓带动他贴近自己的胸腔，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掌下是平稳的跳动，耳边是她微弱的声音。
“这里困住你，也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