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并蒂莲
于是这波澜起伏,不加停顿的枪声,便是赐予他们最好的咏叹调。
时绾看着他,嘴角咧出的笑意越发荡漾。
她用双指轻夹起一块方糖,隔着指腹抵到他的唇齿间:“紧张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了不是么?”
甜腻的味道强势涌入鼻腔,紧抿着的唇瓣也浸透进丝丝甜意,不容反抗。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桌下交错的手还未松开,察觉到他僵硬的身体,时绾用小指慢慢勾勒起他掌心的生命线。
像是羽毛掠过,轻而易举便引起一阵颤栗。
总说十指连心,这相连的掌纹,是否也能让两颗心并行。
隔着一块方糖,她将指腹嵌进他的双唇,压出一个下凹的弧度,没有温度,冰冷而坚硬,却叫他连呼吸都开始放慢。
“听话,哥哥”
他该记得,他要听绾绾的话。
“张嘴”
他该明白,他永远无法拒绝绾绾。
人总是这样,见证同类在眼见死去的时候,难免散发无用的同情心与受害者共情。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
可这里也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他没有同类。
过了多久?大概也只是几秒的时间,脑海中遏制不去的思绪仍在纷乱着,而他的唇齿却已经在她的轻语下为她妥协。
舌尖轻点,红与白交相辉映,她步步紧逼,喉中的苦涩逐渐便被那麻木的快感所替代。
很甜,真的很甜。
在枪声起伏的尘世中,她用指腹亲吻他嚅嗫的双唇,直到探入那潮湿隐秘之地才堪堪罢手,而他仰头承受她为他带来的一切,共同上演着一出绝妙的罗曼蒂克绘卷。
时绾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般将触碰过糖块的那只湿润的手指贴近自己的唇边,舔舐去粘黏附着其上的丝丝甜意。
他看着仍蔓延着笑意的她,口中四方的糖块跟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悲鸣。
可如果不去爱绾绾的话,他又能怎样活下去呢。
哥哥和绾绾
这株开在腐败土地上的扭曲而曼妙的并蒂莲,是从什么时候生根发芽的?
他想起了,这颗种子是他自己播种下的。
是他垂死之际的祷告,是无意识中轻喊出她姓名的那一刻,得到了神明的垂青。
自此,便从一座地狱走向更深的地狱。
那时的他已经被关在那间房间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残暴的刑罚过后便是彻底与世界隔绝的黑暗。
在被带进时家之前他曾听说过这种手段,将人关进没有窗户,隔绝封闭的小黑屋,剥夺去五感,在这种死一般的安静下,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出现幻觉,到最后变得疯疯癫癫。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亲身经历。
被施以暴行的身体瘫软在地板上,动弹不能,只余一点可笑的求生欲促使着他像条狗一样吞咽着前方黑暗中的食物。
尝不出味道,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疯了,感受不到痛觉,或许是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眼前开始出现幻觉,身上长满触手将他全身缠绕,四周到处是跪着的人在移动,天空开满鲜花,像是倒吊着的头颅,而他他要死了吗?
这种想法产生的瞬间,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慌便侵袭他的全身。
他想活着,他想活下去。
不管是谁都好,救救他救救他!
他在心中疯狂嘶吼着,朝着自他幻想中存在的门的方向缓慢爬行,他想发出声音,即使这么做的结果是再度迎来暴行也没关系,只要有人打开那扇门就好,只要有一束光就好,只要别再让他看见它们
可他说不出话,咿咿呀呀的声音谱不成曲,无力的双手也支撑不起全身的重量,而门根本不存在。
分不清脸上的液体是血液还是眼泪,眼睛是睁着还是闭上,他缓缓停下抽动的手,以微弱幅度抖动的双唇似乎是在发出声音:
“时绾”
为什么会念出这个名字?
他的大脑不由自主冒出这样一个疑问,可他注定是得不到答案的——门开了。
其实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缝隙,只是从这个缝隙中短暂的透进来了一束光,却也叫他下意识紧闭起眼睛。
他太久没有见过光明,即使是他贪恋着的,也只让他觉得刺眼的不适。
四周再次回归黑暗,短暂重现的光明让他彻底失去理智,耳边似乎传来了微弱的声响,他濒临崩溃的大脑让他无暇思考其中的怪异之处,不管是幻想还是现实,他都不愿放过。
像是回光返照一样,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那发出声响的地方伸出手——
他抓住了。
早已麻木的掌心传来奇怪的触感,是温热的,柔软中包裹着坚硬,还未等他分辨出这怪异的感觉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他的耳中传来一道平淡到掀不起波澜的声音。
“你想要什么呢?光吗?”
下一秒,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他猛地紧闭起眼,耳鸣声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他早已衰败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而眼睛却迫不及待的睁开。
于是他见证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像是黑暗中诱发的幻象那样。
血红的光线压迫着肉体,糜烂的肉泥粘在地上,地板畅饮血液,发黑的裹尸布爬满虫卵,四肢扭曲而怪异。
而他对上一双眼,看见一张脸,一颗与这样的躯体格格不入好似断裂开的头颅。
在听见从自己口中发出的悲鸣后他才于迷茫绝望中意识到,他的眼前是一面镜子,那不是幻境,是他梦寐以求的真实,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