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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第章 很好第章 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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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比小城市更小的城市被人夸耀,就像在找到能吃饭的工作一样简单。很快,阿舟和小伙伴就找到了工作。

    这是一份月薪两千的岗位,和阿舟大学时候每个月家里给的生活费一样高。

    当然这既不是证明这份工作高,也不是要说明阿舟家庭情况好,只能说明阿舟有站在父母肋骨上跳舞的嫌疑。毕竟对于出生西部农村的阿舟家,每个月两千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就连同大学同班的城里孩子也只是这个数而已。

    在得到这份工作之前,二人一一对比这座小城的招聘岗位,发现唯有销售似乎没有实质性的技能要求,这对于二人来说简直的天上的馅饼。

    二人投递,邀约面试,再见识了西装革履的部门负责人礼貌的握手礼后,没见过世面的二人笃定这一定是一家优秀的公司。

    这一切幻想的破灭在于入职后的阿舟被带到了他们的部门——这里是唯一安装玻璃门的办公室。

    当阿舟和她的小伙伴黄小敏被引入格子间坐下,并发现桌子上并没有电脑,只是放着一个座机电话加几页纸时,她们终于明白自己终于加入了骚扰电话大军的行列。

    “年轻的人,总以为只要够努力就可以成功。”在电话销售岗位做了半天的阿舟终于快要被对面的中年大叔骂哭了,她对这句话产生了怀疑。

    她甚至能想象到对面接到骚扰电话的大叔,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沙发上,将一只肥硕的小腿压在屁股下面,一边将另一只脚丫伸在地上的人字拖里滑来滑去,一边接起电话咒骂阿舟他们这帮打骚扰电话的人。

    阿舟赶忙道歉挂断电话,向邻座的黄小敏苦笑。

    “干不了,咱们别去了吧。”

    二人回到合租的出租屋,一边盘算着城里三中旁的打印店在招工,一边谋划着去大学校园边上的商场里做售货员。二人一致认为这些都比被关在玻璃门里打电话要强。

    不想给西装革履的部门负责人去电话的时候,二人却被挽留,被轻松的划入了对面搞文职的部门。二人欣喜,点了十块钱的奶茶外卖以示庆祝。

    出租屋一角被堆起半墙高的饮料瓶和纸箱子证明着二人热爱庆祝的习惯和不想便宜捡瓶子老人的心态。

    她们以为命运女神就这样眷顾了自己,换了部门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打电话那个部门里,乃至在这座小小城里的这个分公司中学历最高的两个。

    获得饭碗的两个人终于端起了属于它们的重量。这份沉重不是来自工作的复杂性,要知道能打骚扰电话获客的公司,一定会有特殊的,且叫人难忘的管理方式。

    “永远年轻,永远热血沸腾”,这句格言在这里变得触手可及。

    每周上六天班,没有社保,工装是一件衬衫,但是要自费八十块钱,对于二人来说只是心里的难受,再点几杯十块钱的奶茶就能够抚慰,最让人煎熬的是缴费二十块钱的二人领取了据说是销售人圣经的《羊皮卷》。

    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可以说是一本灌满幼稚鸡汤的泔水桶。

    当二人自费二十块后,“荣获”了这本“圣经”的使用权,后面离职的阿舟和黄小敏被告知不能将书带走,这或许是这个公司里秘不外宣的“商业机密”吧。

    入职后,每天在晨会时候,齐声高喊“好、很好、非常好”之后,大家就开始捧读这一本“圣经”,以净化自己不纯粹的灵魂,让自己的信仰得到淬炼,最终升华成百毒不侵的电销人员。

    可是阿舟现在还没有信仰,她也不能理解。

    直到后来有人和她说,有些人,有些岗位就是需要猛灌鸡汤,因为没有学历也没有技术,他们做不了其他的,被迫选择了推销,选择了去服务别人,他们何尝不知道这样可笑至极。

    叫你捧读“圣经”的人知道可笑,捧读“圣经”的你也知道可笑,但如果只要是给钱的那位觉得是有用的,那么就算是有用吧。

    这个时候阿舟才明白,世界上的职业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靠技术,一种靠演技,没有技术的人只能拼了命去表演。

    在这里的日子不可以说不快乐,二人无事可做,打开电脑就能心安理得发一天的呆。阿周常常在想,招二人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日子久了,阿舟也就不在意了,因为她渐渐发现除了对面玻璃屋里的那些小年轻及总经理外,其他各个工位坐着的几乎都是这样。

    请允许刚刚毕业的阿舟这样称呼玻璃房里面打电话的同事为“小年轻”。

    这些在省城或是这座小城的某私立专科学校毕业的孩子们,一出校门就来到了这里,被关进玻璃,抱着发到工位上的电话,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将几页a4纸上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全部问候一遍。

    打电话自然是没有十几个小时,倒也不是心疼年轻人的身体,主要是无论谁在休息时间接到骚扰电话都会问候对面全家,进而影响生意。

    带业务的小头目们自然是在省城的培训讲座上习得了行业内最先进的销售管理经验,为玻璃房里的小年轻分配了最合理的打电话时间。

    “首次联系的客户最好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和下午三四点打。”阿舟听见玻璃房里有这样的吩咐,但是派任务的人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增加了晚上加班到十点的要求。

    在午饭的间隙,二人扯住了玻璃房里某个小年轻的衣角悄声问,加班到十点是要做什么工作。

    对面的小年轻一脸迷茫的吐出两个字“复盘”,阿舟不懂,黄小敏也不懂。

    她们只觉得加班的不是她们,这一点十分让人高兴。

    在阿舟拉着黄小敏穿过一众坐在工位上,将头罩在手机上的各部门同事后,二人终于恍然大悟。

    上午十一点和下午三四点不正是摸鱼划水的好时间,这时候哪怕去个骚扰电话对面也能心平气和的听你讲几句,运气好的话还能有来有回的聊上几句,只要加上了微信,在小年轻们一日三顿的问候下,就没有成不了的生意。

    “妙啊!”阿舟拍手叫叫道。

    “听省城的人说加微信叫作‘私域流量’”你记着好了这些高端词,以后作ppt的时候用得到哈。黄小敏给阿舟解释道。

    工作如果没有悟性,有人脉也是能赚钱的。

    这一点黄小敏总是要比阿舟幸运的。

    黄小敏多年的好友带着父母找到她,不缺钱的一家人订购了公司价格不菲的产品和服务,多年的交情让她毫无费力的一笔就赚了玻璃房里的小年轻们打半年电话也挣不到的提成。

    而她在这一过程中扮演的角色只是在好友和其父母到公司的时候,一起坐到为客户准备的皮沙发上,喝着同事端上的茶水闲聊几句,顺便被邀请下次到家里做客。

    自此,阿舟终于明白了“赚钱”与“挣钱”的区别。

    在阿舟还没有弄清楚玻璃房里“复盘”的工作流程和高端的“私域流量”一词意义的时候,放了一个过年假的阿舟和黄小敏收假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离开这里,不同的是阿舟去省城打工,黄小敏回家备考老师。

    阿舟至今还记得那个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假期。

    公司大方的放了二十几天的假,看着红圈圈标注出来的放假日期,黄小敏和阿舟都异常的兴奋。更别提在放春节假期之前,位于省城的总公司还邀请了各个分公司的员工们一同坐上大巴,来了一个五天的省内旅游。

    二人对于这个旅游的机会心怀感恩,这种归属感要比捧读《羊皮卷》来得虔诚。虽然好几百公里的路程坐大巴实在也是一种折磨,但是刚刚毕业的年轻人总是这么好打发。

    二十多天的春节假弹指一挥间,这期间阿舟和黄小敏分别回到了各自的村庄。

    在这二十天里,阿舟的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录。农村嘛,也就那样了。过年不过是在外打工的人回到家里,在家种地的人闲了几天,大家相约围坐在谁家的堂屋前,对着老祖宗的天地牌位吹吹牛。

    在即将启程回城里的时候,阿舟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要结婚了,她热情的从村头骑着电动车来到村尾告诉阿舟这个消息,并邀请她做自己婚礼的伴娘。

    阿舟犯了难,公司明确的说春节收假之后,任何人都不得请假,必须回到公司报到。

    阿舟艰难的将这个规定告诉了还没有下车,一手扶着电动车把,一手拿着请柬,穿着拖鞋,伸出一只腿撑在地上的小伙伴。

    在小伙伴扭了几下撑在地上的腿将电动车转向她来时的方向时,阿舟手里只留下一张红得发白的请柬。阿舟突然意识到,在外打工的人,最后都失去了村里的朋友。

    很快,相同的剧情再一次在回城的阿舟身上上演。

    大学的室友要结婚了,在短暂的高兴之后,阿舟和黄小敏陷入焦灼。

    “我不管,我要请请假看的。”

    黄小敏历来是一个重义气的家伙,阿舟能看出她要请假参加室友婚礼的决心。

    阿舟没有言语,她没有存款,不能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第二天上班的阿舟和黄小敏,迎来了发工资的日子。这可以说是十分令人振奋的消息,两人心情愉悦的坐在工位上等一条银行发来的工资到账短信。

    只是万万没想到,随着短信到来的不只有工资,还有黄小敏的请假以及黄小敏的辞职。

    工资到账的时候,黄小敏和阿舟不约而同的对视了,然后并相约走到了所谓财务室。二人倚在门边问里面的人,为什么工资少了这么多?

    里面的人没有表情,在听到是问这个事情时,稍微地停下了手中敲键盘的手,示意二人进去。

    “难道你们不知道?”对面的人带着疑惑的神情问道。“咱们公司只有满五年的老员工才有带薪年假。”对面的人边说着边翻着资料。

    “可是这不是春节放假吗?”黄小敏问。

    “是啊,带薪年假又是什么意思?”阿舟补充道。

    对面的人扶了扶眼镜,眼神也终于落到了二人脸上,说道:“就是说其实咱们公司放假这么长,是加上了五天春节假期和带薪年假的,你们没有带薪年假,但是也一起放了二十几天的假了,多休息的假期当然是要扣钱的咯!”

    二人语塞,阿舟只觉得脸皮和耳朵上都火热热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早上晨会众人抬着嗓子齐声大喊“好、很好、非常好”的声音。

    她想起才来公司面试时,部门经理说给二人三千的工资,当时俩人还盘算着怎么也要每个月攒个一千块呢。

    可是第一次发工资的时候,也是和这一天一样,对面的人也是相似的话术和流程,并且翻开资料摆在她们面前证实她们只有一千八百块的工资外加二百块的通讯补贴。

    晚上,躺在关了灯的出租房里,阿舟听见床帘一边黄小敏的声音。

    “刚刚给部门经理发消息,他还是不让我请假,我想好了,我明天就辞职,然后回去考编制了。”

    “嗯,好呀”阿舟回答着,滚落下了眼泪。

    黄小敏说自己先不搬走,但是要先回家一趟。阿舟提议将屋子里攒下的饮料瓶和纸箱子卖掉吧,俩人搬了七八趟,卖了三十六。

    那天阿舟在出租屋点了一个披萨,俩人坐在窗前吃了,没有说什么话。

    黄小敏回家去了,阿舟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大学四年到现在,除了第一年的第一个学期,阿舟还和黄小敏不太熟悉之外,此后一直到现在,二人总是形影不离。

    那时候的俩人还算不得最要好的朋友,彼此都有多年相处的好的朋友,可是二人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一起走了很多年。

    真的分别的时候,阿舟心里觉得像是一对没有多少感情,但也没有相互怨恨的老夫妻离了婚,虽然不至于撕心裂肺,但是总也会想起在一起时候的好,分别的时候总也能扯疼皮肉。

    可能在这个时候,阿舟才发现这个会给自己送药、和自己一起逛街看电影、一起去食堂、一起上选修课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好朋友。

    毕业后租房住在一起的她们会吵架,阿舟会不喜欢黄小敏带来的朋友,俩人会怄气,俩人也会在黄昏的时候和好,在深夜的时候无话不谈。

    选择了继续留在公司的阿舟在黄小敏出发去参加室友婚礼的那天下午,在公司的楼下给这位室友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她独自坐在春风里流泪,此时的阿舟觉得这个小城的二月,真的开不出花来了。

    真正的毕业,也真的从现在开始了。

    三月,学校里的樱花开得最好的时候,阿舟也离开了这里。校外的大妈们花枝招展的在樱花树下拍照,阿舟和黄小敏也相约拍了几张,算是给潦草的青春画上敷衍的句号吧。

    阿舟说她要去省城,黄小敏来送了她。

    俩人顺便在下楼的时候一同扔掉了阿舟毕业时留下的几本教材,还有一箱子考编的书。

    书本很旧了,花花绿绿的写满了东西,证明了阿舟曾经为了进编制的努力,但是不得不说在三四百人竞争第一名的比拼中,阿舟的努力不值得一提。

    她有幸考过第二名,与第一名的差距就是半个选择题的分数,那次阿舟哭了很久,在这种竞争里,不是第一名就和倒数第一名是一样的。

    比考编名次不值一提的还有阿舟身上的“盘缠”。

    阿舟看了看自己银行卡里七百五十一毛九分的余额,笑了笑,挤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阿舟不远处一个男人一手将蓝色的尼龙布公文包按在公交车扶手上,一手捏着手机放在耳朵上,皱皱巴巴的西服包裹着他弯曲着的上半身和圆滚滚的肚腩,只听见他嘴里不住的说着:“好、好、好,您放心、您放心,好的好的。”

    阿舟突然想起在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是不是也有很多人拿着一本《羊皮卷》,在公司的大门口,面无表情又气势磅礴的对着站在台上的领导齐声高喊着:“好、很好、非常好!”

    阿舟想,应该是有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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