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鱼嘴鞋的压迫
毕业那年的六月份，阿舟选择了留在这个满地月薪两千的小城里，没有什么人生计划和职业规划，并且专业冷门基本只能去测绘公司做苦力的她在大四经历了一次国考，一次省考，两次事业单位考试之后选择去面试装修顾问，说白了就是打电话喊人来装修的人员。
阿舟记得她和大学同学兼室友黄小敏一起去面试了好几家公司，甚至还有中学里面的打印员她俩都面试过。
让两个小姑娘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面试是某家it培训上市公司在当地分公司的面试。
两人欢欢喜喜的进了公司会议室，填写了表格。
阿舟的小伙伴是个喜欢买大瓶冰红茶然后坐在床上打游戏的女生，于是选择了一个和it相关的助理岗位填上了。
阿舟是个呆人选了个行政就写上了，她还不知道这是她痛苦的导火索。
阿舟和其他十几个面试者一同被安排在会议室里。
不一会儿一位皮鞋锃亮的公司男讲师就上台描画了一番他们的宏图伟略。
这些两个人听不太懂，不过最关键的她俩听到了，最低的工资都能给到四千五。
别笑话这四千五，阿舟学校隔壁开发的楼盘上甚至挂着三千五的标价，连地产行业在这里都显得良心的城市，这个四千五就是天价。
俩人十分心动，相互对视一眼，又扫了一下围坐在一起的列为竞争者。
他们西装革履还夹着小皮包，俨然已经是那时的阿舟心中都市白领的模样了。
还是校园思维的两个人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对，就像电视剧里面又蠢又笨的女主角机缘巧合被选上，开启开挂人生。
只是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主角，或者说每个人都是主角，在这个满地是主角的世界并没有多少人能得到上天特别的青睐。
在讲师哥激情的讲演后，别人都被分到了各自的小玻璃房里对着一位同样皮鞋锃亮的工作人员开始面试，半透明的玻璃挡住了面试者因激动而喷射出的唾沫星子，但遮不住对面人微微锁住的额头。
等了一会儿，阿舟和黄小敏被带进了同一个小玻璃房，坐在同一条四角小凳子上，面对着同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女士。
“先来个自我介绍吧。”黄裙女对着阿舟说。
心理素质极差的阿舟磕磕绊绊的说了自己的学校专业，又讲了求职的岗位，也见证了黄裙子女士从双脚在地上摆着，到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前后摇摆的过程，阿舟看着那双白色的鱼嘴高跟鞋仿佛是一个秤砣，一下下的敲击进她的心里。
阿舟说完后，女士又示意黄小敏继续自我介绍。
“据我所知，你们的专业并不好找工作呀。而且你们两位也没有清晰的职业规划对吧？我是土木工程专业的，应该和你们人文地理与城乡规划专业差不多。我觉得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情况下是应该继续学习的，你们觉得呢？”
女士说着话，二人诚实的点点头。
“所以我觉得你不应该把自己定位到能力所能及做的工作上来。”
女士瞟了一眼阿舟的信息表，又接着说“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并不踏实，也不上进。”
阿舟垂下头，却见女士的鱼嘴高跟鞋晃动得更快了，自己则像她的两个脚丫子，被挤在小小的鱼嘴里，探出头去拼命呼吸。
“所以，李舟，你并不适合我们。”
阿舟红着脸出去了。
溜达到公司外面的阿舟并不觉得这次失败能决定什么，她内心还是坚定的相信自己还是能在这座城市找到四千块的工作，现在的她坐在花坛边等待小伙伴带来好消息。
不多会儿，黄小敏出来了，没有好消息。
“咋样？”阿舟问道，黄小敏摇摇头。
“你出去后人家说你是可以靠脸吃饭的，不过她说她们不需要花瓶。”
阿舟顿时只感觉升腾的火气冲出了天灵盖，把握在手上的手机啪嗒的丢进小挎包里。
自问谈恋爱也要aa制，从没有占过父母之外任何人便宜的阿舟觉得全身血都涌到了脑门上。
“老子要进去撕她的嘴！”
阿舟回身就要往公司走去。
黄小敏一把抓住了她，“别气了，说我才过分。阿舟不听，从黄小敏的臂弯里扭着半个身子朝着楼里吹鼻子瞪眼。
黄小敏拽着她的手，说到：“人家是嫉妒你好看，你是没听见说我啥了，要是知道直接气死。”
说着，黄小敏学着黄裙子鱼嘴鞋女士的神情说：“‘哎呀，人家可以靠脸吃饭，像咱们这样只能靠自己的可要努力了。’”黄小敏细着嗓子对阿舟说道。
“更过分的是，说了一大堆之后推荐我他们的培训课程。我算是明白，就是些骗子。”
关于这家公司是骗子的直觉，在后来其他两个人给阿舟的面试忠告中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后来的朋友甚至告诉她，公司给你推荐课程还会给你推荐付课程的网络贷款，相似的套路和完美的闭环让阿舟再次感叹人类的智慧。
两人放下了撕扯，迎着偏西的太阳往回走。
路上，阿舟平静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条没有高楼，满是烧饵块凉米线和蒸饵丝味道的街道带来的安心，还是黄裙女士对于外貌的肯定，我想应该是后者。
在她小伙伴看不见的手机微信里，阿舟在和关系好的几个朋友一一转述黄裙女士的这一评价，心里带着雀跃的欢喜，一如向别人讲述在学校、在商城被人索要联系方式的经历。
阿舟用这些虚假的光荣，填补着刚刚被嫌弃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