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笑相逢
春日渐长,成日混迹在林中的山鬼也结交了些“新朋友”,四只獾精。
獾精们喜欢结伴在山中觅食,但因为天性单纯不设防,时常被林中的大妖欺负,终日风餐露宿,填不饱肚子。山鬼见他们长相可爱,又憨头憨脑地,好意领着他们饱餐了几顿,没曾想竟被这四只獾精给赖上了。
天没亮,听见窸窸窣窣地声音,山鬼睁眼便看见这四只獾精毕恭毕敬地在梧桐树下站着,一脸讨好献媚的样子,四只手里各捧着露水、花瓣、凝脂和薄荷叶。
“主人,请洗漱。”
獾精参差不齐的声音逗得山鬼莞尔一笑,她索性收了这四只小跟班,取名东东、南南、西西、北北,平日里叫唤着倒也得些热闹。
而欺负他们的大妖,就没这么幸运了。
山鬼首先收拾了山南那一帮喜欢捉弄人的猴精,又教训了几只不懂事的地缚灵,眼见着四只獾精腰板儿越挺越直。
獾精们从前居住的洞穴里藏了不少他们搜集的宝贝,其中不乏增长功力,延年益寿的灵草仙丹。得了山鬼的庇护,他们便一门心思想着报恩,四只小妖合伙一寻思,找了个天蒙蒙亮的下雨天,准备溜进旧居里寻些宝贝回来。
可他们不知,那旧居早已换了几届主人,当初将他们赶出洞穴的那只成日昏睡的熊精早已被赶走,待他们钻进去时,才发现洞穴中是一种从没感受过的阴森冷郁的气息,洞穴的主人盘踞在冷泉上,静静地看着他们,似笑非笑地吐着蛇信子。
那蛇动了动身子,盘踞的地方“忽”地掉出一堆零散的尸体残渣来,应是刚刚被肢解,腥味四溢,触目惊心。
“哟,怪不得那狐狸精死都不愿意让出来这洞穴来,着实好呀,存了一堆宝贝不说,还有送上门的食物,哈哈哈哈……”
说着,那蛇身体猛地向后一蜷,正是蛇类蓄意进攻的样子。
眼见不能全身而退了,东东将手中的宝物扔给离洞口最近的西西,喊了句:“快跑!”
四只獾精平日训练有素,西西转身便跑,剩下的三只声东击西分散着蛇精的注意力。
跑出来的西西一路狂奔,跪倒在山鬼面前,害怕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主人,蛇,蛇,洞里!吃了!”
“快带我去!”山鬼还在梧桐树上小憩,听了西西一番描述,心中明白大半,即刻衣袖翩飞,起身跃下,周身卷起无数片树叶。
待他们到时,三只獾精只剩下两只,西西和贝贝满身伤痕地还在和蛇精缠斗着,西西见到赶来的山鬼,眼中一亮,带着哭腔喊道:“主人!东东被他吃了!东东被他吃了!”
山鬼定睛看了一看正冲着她而来的蛇精,抬手猛然一挥,洞顶掉下一块巨大的岩石,稳稳地砸在蛇精的身上,疼的她哇呀大叫。
“吐出来。”山鬼骑身而上,用脚猛地踩在蛇精的头上,一手紧紧地拽住她吐出的信子,语气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森森寒意。
蛇精不甘心的扭动了下身子,已是疼的说不出话了,山鬼见状,自岩壁上掰下一块锋利的石头,瞅准她七寸的位置就要砸下去。
却听见那蛇精“呜呜”地大哭了起来,越哭越凶,哭地山鬼和獾精们都停了下来。
蛇精哭地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抽搐着,呕吐起来,她身体猛地一抖,从嘴里吐出了一个浑身粘液的小家伙,正是那只被他吞下的獾精东东。
此时的东东早已昏厥,见伙伴死里逃生,另外三只獾精赶紧一拥而上,着急的边呼唤着他边查看他的伤势。
而另一边的山鬼依旧没说话,她看了看四只獾精,眼中的戾气散去了些,那蛇精还在抽泣着,竟像个小孩子似的,哭声越发委屈。
“别哭了,把这处住所还给他们,我不打你了就是。”
那蛇精却还在吧啦吧啦地掉眼泪。
山鬼有些烦了,想着得将这哭不停的小妖精赶紧交给土地公收拾去,于是,拖着蛇精虚弱的身体往洞口走去。
此时洞外的雨已经停了,山鬼翠绿的衣裳和着清晨氤氲的晨雾,在山岚间若隐若现。她拖着蛇精往后山走,却在一处幽深的水潭边,被一个黑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不知这条小蛇精如何惹怒了姑娘,姑娘能下此重手?”那黑影轻声问道,身形已是闪到了山鬼的身前。
“她滥杀无辜,抢人居所,自是得让土地公管束一二。”山鬼头也不抬地接着话,正欲侧身走过去。哭晕的蛇精这会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用尽全身力气唤了一声:“阿哥!”,随即萎靡了下去。
听闻此声,山鬼身影停顿了一下,她转身看了看那个黑影,问道,“你是他哥哥?那不如将她交给你好生教养教养。”
说着,手臂一挥,已将蛇精丢到了那黑影的身前。
“我本也无意伤她性命,但是她若再敢动我那四个手下,他日我定当不手下留情。”
那黑影迎了上去,扶起奄奄一息的蛇精,抬头对山鬼说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我与妹妹从小相依为命,因无父无母,我对她颇为宠爱,不免性格有些娇惯。我于几日前化蛟,在林中迎候天劫数月,我妹妹孤身一人,为了生存伤及无辜,是无奈之举,也确实是任性了些,今后我自当好好管教。”
化蛟?
就如同凡人升仙,蛇化蛟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山鬼忍不住多看了那黑影一眼,只见他面如朗月,眸如星辰,身形健壮,体态端庄,黑色的暗纹衣襟上沾着水痕,露出的皮肤还洋溢着化蛟后奇异的光泽,交相辉映着,竟有些摄人心魄的意味来。
那只蛟见她投过来的目光,报以友好的微笑,“大家同住在这片山里,都是邻居,今后还得请姑娘多关照。这潭里浸了几壶我酿的酒,如不嫌弃,姑娘可拿去品鉴一番,聊表心意。”
听到这话,山鬼冷了许久的脸顿时展颜,她粲然一笑,答应着:“好啊!”
没一会儿,蛟提着两壶酒上了岸,蛇精已醒了过来,只斜靠在岸边生着闷气儿,偷偷打量着这个刚刚收拾过她的人,时不时地吐着蛇信子。
“孟莱,不许无礼!”
那蛟凑上前对着蛇精训斥着,语气中的森然吓得孟莱往后一缩。
山鬼却不以为然,只是好奇地复述着“孟莱”二字。
见状,蛟问道:“还没问过姑娘尊姓大名呢,我叫孟薛,敢问姑娘?”
“我没有名字。”山鬼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淡然答着。
孟薛像是看出了些什么,没继续问:“名号不过是混迹这世间的一个代称,确实也不必在意。我二人游荡地久了,得了机缘这才有了名字。不知姑娘却是出身何处?我略经诗书,如不介意,不如我替你择几字?”
山鬼侧头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从哪里来的了。”
孟薛心中一动,深知这山鬼若不是由山中生灵幻化而来,那定然便是萦绕在林中无法消散的人间执念,也不知寄托着怎样的前尘旧梦,此刻是万万不该探究的。他默默地替山鬼盛满了酒。
山鬼一饮而尽,正好一阵清风袭来,她心中好不惬意。脚边的裙裾已被潭水浸湿了大半,染的颜色更深了,山鬼眼角泛着笑,却任由那水色渐渐漫上来,一动不动。
“我且候那机缘赐名,这会儿就先留着吧。”她声音中带着些醉意,孟薛坐在她身边听着,感觉朦朦胧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