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鬼
山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山鬼，影若游丝，眉目如画，成日拖拽着飘逸的衣裙，游荡在这片绿意葱葱的深山里。
这只山鬼应是刚获得神识，对这世间的一花一木都充满兴趣，四处转着，看着。她的指尖在不少经过的地方留下浅浅的指痕，和着山间的清雾，化成一滴滴露珠，轻缀在林间，晶莹清澈。
这片山林丛生着许多果树，到了秋天，结的果子浑圆通红，果形较梨要小不少，比山楂却又大半分。山鬼随手摘下一颗红彤彤的果子，放在嘴里咔嚓一声，鲜甜的果汁溢满唇颊，口齿留香。
吃了几个月的这种野果，就算是绝世珍馐这会也该吃腻了。
可是那些满地乱跑的可爱生鲜她又实在无福消遣。她看了看在草坪后晒太阳的几只小兔子，摸了摸刚被野果喂饱的肚子，无奈的笑了笑，想着这漫山遍野的果树还算够吃。走了许久，山鬼寻了一处高高的梧桐树，攀了上去，垒了几层树叶，懒懒地躺在上面闭眼小憩。
早晨的林风特别酥软，扫在她的脸上，不一会儿就将她哄睡了过去。山鬼在梦中迷迷糊糊地走进了一间古朴的屋子，只见这屋中摆满盆景，高高低低错落地摆放着，全是含苞未开的玉兰。
山鬼正欲上前仔细看看那些娇嫩的玉兰，却见这些玉兰花骨朵纷纷迅速膨起，不一会便幻化成一个个溢着汁的软果子。她摘下一颗，发现这软果子散发出奇异的香味，她想了想，山中各物的味道她已经熟悉了，眼前这味道就像是裹了各种辛香植物的小生鲜。
她将软果子挪到嘴边，正忍不住想一口咬下去，却突然从梦中扑棱了出去。
眼前还是那棵硕高的梧桐树，树顶盘了一窝喜鹊，这会已经日上三竿了，喜鹊一家子正急急忙忙地在草窝中就餐，发出叽叽喳喳的嘈杂声。
肚子“咕——”了一声，山鬼有些郁闷，光吃果子果然还是不顶用。她想起梦中那香甜的软果子，突然来了兴致，飞身下了树，准备在这林子中摸索摸索那软果子的踪影。
顺着这片果林往东走不久，就到了一块凸起的山头，山头下数十米，是一片竹林，竹林连着一汪翠绿的水潭，几只鸭子在水潭上嬉戏，围着那汪水潭有几座与周围同色的建筑隐落在竹林中，较大的坐落在一片平地上，两条竹廊连接着五处较小的建筑，水潭边还有个竹子做的花榭，四周的花田簇拥着一大堆白色的鸢尾，映得这花榭美不胜收。
山鬼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这处景致，觉得稀奇，这会儿又瞧见这片竹林里冒起一股青烟，直直地燃起，伴随着山风在半空中转个弯，缓缓地朝着她所在这片山头移了过来。
空气中渐渐弥漫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熟透的植物溢出的甜香，混着林间鲜美的菌子，在一起发酵。
真香呀！她心想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是怎么挪到这座竹舍前的，她从竹舍西面的窗小心地向里面张望着，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在诺大的土灶前忙活着，一口敞大的锅里盛着晶莹剔透的粥，点缀着片片肥美的菌子，正呼呼地冒着热气。
她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这锅鲜香的粥，都顾不上一旁的白衣少年，只想赶紧凑过去饕餮一番。然而刚伸过去半分，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碰到的那个土地翁，告诫过她：山中灵体如是不想招惹灾祸的话，还是不要轻易接近叫做“人”的生物了。
她瞬间往后退了半步，端详起眼前这个少年。
他年岁不大，一头乌黑长发在脑后束起，纶着一条青色的发带，因随意地挽着、发带一头轻轻地垂到了肩上。
山鬼在山中走了有些时日了，再怎样俊美的鹿或是强壮的虎她都见过，这细皮嫩肉的、眉眼剔透的、神采飞扬的“人”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早些时候，她在山间碰到过另一只魅，那魅学着幻化成了人的样子，她这才对“人”有了些概念。那只魅曾对她说过：“你长得可真美，不当个人可惜了。”
这会她看着这少年，心中正犹豫不决，不料那少年向着这边倾过身来。
“啊——”她惊呼，担心被看见，却见少年的手已穿过了她的身体，将窗边的一串腊肉拧了进去。
山鬼还在惊愕中，少年拿着菜刀将腊肉切了小块，看了看岸台旁的一本小帖子，又打量了会儿那锅粥，火候一到，就将小块腊肉倒进锅里，快速的拿长勺搅拌了起来。
一股更为浓烈的食物馨香袭进山鬼的鼻息中，她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尚是灵体，虽和这山中千千万万的生灵一样，但她其实并无实体，若没有高深的道行修行，普通人根本看不见现在的她。
但这并不影响她那只蠢蠢欲动的胃。
没一会，那白衣少年收拾起一边的木桌，盛好鲜美的粥。又将一个大蒸笼“倏——”的掀开，那蒸笼内赫然是山鬼梦中见到的软果子，此时这些软果子一个个憨头憨脑的挤在蒸笼里，有的咧着嘴流出些汁液来，香气扑鼻。
山鬼实在忍不住想进屋品鉴这一桌美味，但土地翁的话还是响在她耳边，她劝慰自己，等这少年吃饱了，自己再进来捡一两个，吃一两口，也能解解馋。
正想着，见那个白衣少年一脸满足地在桌边坐下，正待大快朵颐。山鬼咽了口口水，转身往池塘走去，想着去逗逗那几只鸭子，打发打发时间，也消消馋。
动物同人类不同，他们不能说话，却能凭借本能感受到灵体。此刻，这两只鸭子正随着山鬼在岸边走着，看上去格外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