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溯
眼前这个刚刚还不苟言笑的人，此时却突然漫上一脸假笑，正经道：“不是。”
解无忧追问：“李席风是圣上登基之前的俗名，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敢跟当今圣上用同音同名？”
“要不，你把今天听到的话回头都去宫里跟圣上讲一遍，去跟他探探虚实。”君言渡用手探了探少女的额头，对解无忧笑起来。
看着他嬉皮笑脸地阴阳怪气，解无忧翻了个大白眼，想着还是刚刚他那副冷脸看上去比较顺眼。
君言渡利索地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支起了篝火和一块简单休憩的草堆。
解无忧躺在石头上晒夕阳，看着他问，“怎么，今晚你要在这里过夜？”
“布阵的那位这会儿还没醒过来，想走也走不掉，在这将就一晚。等她醒了，我还有事问她。”
看着篝火的火苗越蹿越高，林子里最后一丝阳光褪了下去，虫鸣声响亮起来，日落带来的凉意从四处蔓延过来。
解无忧朝火堆凑近了些，百无聊赖地看了看不远处垂钓的君言渡。
“喂，你到底能不能钓上鱼来啊，我要饿死了。”
那人身影动都不动。
解无忧自讨没趣，探了下师叔给的行李，能吃的东西都吃尽了，也没有铺盖，要知道，从后山下山到最近村庄的路总共不过半天路程，谁也没想过还要在山里过夜。
她叹了口气，打量起旁边还在沉睡的少女。
那女孩长得十分清秀，肤白如雪，黑发如云，周身有一股森林深处雪松的清香味，怎么看都是个出水芙蓉的气质。
只有四肢末端那些淡红色的妖异符文，才能让人回想起她谈吐中的的轻浮和老成。
只听水池那边“哗啦啦”的几声，君言渡忙活了一阵子，从岸边站了起来，手中提着一只硕大的鲢鱼，已经处理地干干净净。
“哇，好厉害！”
他看都没看垂涎欲滴的解无忧，将她当做空气一般。串好鱼，架到火上，不一会，鲜美扑鼻的香味将这营地给笼罩了。
解无忧满眼期待地看向他。
对方见状，也一脸无辜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你要想吃点儿？”
她赶紧乖巧地点点头。
他分了一小串给解无忧，见她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这才悠悠地说道：“这池子里的鱼可都染了她的妖气，也不知道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大碍。”
嘴里还有半块鱼肉没咽下去，听到这话，解无忧差点被噎死，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身旁幸灾乐祸的男子，呸呸呸了起来。
君言渡闷头笑了起来，轻轻撕下一小块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
“你耍我？”解无忧气得发晕，看了看手里的烤鱼，又看了看乐得合不拢嘴的君言渡，终是忍了下来，决定不跟食物过不去。
吃过饭，解无忧斜靠在草堆上，抱紧自己在火堆旁小憩。
那个黑衣男子，饭后就兀自端坐在池边，默默望着水中一言不发。
“这里边还有些位置，”解无忧想了好一会，终于憋出一句话，“冷的话，来这里坐，我先睡了。”
“嗯。”
君言渡的声音听不出语气，沉沉的声音在昏暗的夜色中贯穿而来，竟莫名给了她些许安全感。
她看着他的背影，没再多说什么，闭眼睡去。
篝火的温度慢慢爬上全身，解无忧只觉四肢瘫软，白日的颠簸在此刻化作酸麻在身躯内游走，奇怪的是，她不觉得难受，只觉得舒服。
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森林中的暮霭，氤氲着水汽，细细滋养她的鼻腔。
指尖酥酥麻麻，没过多久，身下的草堆也变得越来越软，解无忧依然觉得自己睡在家中的软塌上，耳边甚至还有自己小床外雨链在雨天的窸窣声。
她在这里不知睡了多久，只听见有人在唤她，她万般不舍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之前还在昏睡的少女。
此刻，那少女正俯身望着她，红色的纹路已经漫上她的脸颊，那双眼睛此刻混沌而空洞，嘴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
最奇怪的是她周身的绿纱在空中翻飞，无数绿色的荧光在空中飘荡，和篝火的光辉映着，是像跌入人间的星辰。
“解无忧……”
一声隐忍地低呼，解无忧终于发现不远处的君言渡，正被一团绿色的荧光环绕，动弹不得。
“啊，这是什么？”解无忧想抬手取剑，却在碰到那片绿色荧光的霎那间全身失了力气。
她终于明白不远处的君言渡现在是什么处境了。
少女俯身，离她更近了些，冰冷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她的心中突然一阵颤栗。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别怕。”少女说着，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解无忧喉咙里发出了些声音，没了动静。
夜色更深了，林子里只听得见虫鸣。
只有这一处，绿色荧光如暴风雪一般，疯也似的笼罩了地上的两人，篝火没一会就被扑灭了。
长纱如同少女的尾巴，在她走过的路上留下翻飞的影子，她走过的地方，飘荡的荧光速度变慢，直到逐渐停止。
最后，她坐在了解无忧的身旁，抚摸上她的胸口。
不远处的君言渡一直看着她，身体被荧光束缚住，他目光却依然炯炯。
“你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平静，像是心中已经了然，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突然扑朔出几颗晶莹的泪滴。
她覆在解无忧身上的手也开始发出幽幽的绿光，四周的绿色荧光已经停止了飘荡，就那么停在了空中。
君言渡这才发现，这片绿色的荧光已经像是在和外界隔出了一个空间，这个空间里的东西都开始停止不动，连一丝风都感觉不到了。
“我不会伤害她的。”
话语刚落，整片绿色荧光仿佛震动了一下，这处空间开始混沌，绿色融入夜里，外面的树木，月亮都看不太真切了。
“走一趟吧。”
君言渡看着她，眼神复杂，点了点头。
两个身影随着那只山魈，融进了这片绿色的旋涡里，一齐消散在山野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