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狐狸遇到了狐狸
魏亦瑄就那么躺着，一点点地梳理着他对孟汐涵的感情。
刚开始他是模糊的，模糊于孟汐涵爱不爱他。
就因为此，他没敢向孟汐涵表白。
如果他表白了，明确了俩人的关系，他就会在组织安排章依嫣做他假女朋友时提出异议。
当然，他当初没提出异议主要是他断定章依嫣绝对不会喜欢上他，因为章依嫣早就表过态，选男人，绝不选他这款软不塌的。
当章依嫣提出让孟汐涵拉拢陆卓然，并告诉他陆卓然很喜欢孟汐涵，俩人早有婚约时，他很纠结，纠结于，是否放弃对孟汐涵的感情，把那份爱深藏在心底。
后来他发觉他做不到，他不能不想她，他面对她漆黑幽怨的眸子不能不心痛。
再后来他发现章依嫣爱上了他，而他根本不爱章依嫣，他的心在孟汐涵那儿，所以他想先跟章依嫣说明白，然后再找机会向孟汐涵表白。
刚才，他和章依嫣说明白了，可孟汐涵到底爱不爱他呢？章依嫣又会……
渐渐的，魏亦瑄的思绪清晰起来：
孟汐涵是爱他的，从她看他的眼神，从她和陆卓然相处时眼眸中忽闪而过的隐忍，以及那些细微、不易被旁人觉察的肢体动作。
但她和他一样都在克制着自己的的感情，为了工作，为了抗日。是啊！国家处在危难时刻，为了国家，为了信仰，他们可以舍掉一切，包括爱情。
他今天也没做错，他不能欺骗章依嫣，依嫣应该得到真正的爱情。
可依嫣会对汐涵做什么吗？
应该不会，从她回到青城的表现来看，她成熟了，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所以她不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
当下最主要的是弄清陆卓然的真正身份，协助西山游击队截获日军运往东北的棉织品。
魏亦瑄想到此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走出东厢房，穿过院子走进通往瑞祥楼的那扇木门，进了木门往右拐，去了后厨。
他去后厨是去找秋生媳妇翠兰的。
翠兰在瑞祥楼后厨做勤杂工，是他特意安排的。
魏亦瑄走进后厨时，翠兰正在水池前洗碗，见他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很快地把碗洗完，然后端着刚洗过的一摞碗往碗柜处走。
待她走到碗柜前，把那摞碗放进碗柜，魏亦瑄也走到了那儿。
魏亦瑄拿过一只碗边查看边放低声音说：“让秋生给柳二爷带个信，他定的明晚的包间我给他留着。”
翠兰点头“嗯”了一声，待魏亦瑄离去后，她又整理会儿碗柜，才往回走。
走过操作间时，翠兰抬头看了下西墙上的挂钟，六点五十，再过一会儿她就该下班了。
柳二爷是魏亦瑄上线，秋生以在柳府大门前趴活为掩护和柳二爷联系。
陆卓然刚点完菜，郭伯瀚就到了。
俩人打过招呼，郭伯瀚把搭在胳膊上的深灰色大衣挂到大衣架上，走到陆卓然对面坐下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孟汐涵的事。”陆卓然把烟盒推给郭伯瀚，又拿起茶壶给他倒茶。
听陆卓然说“孟汐涵的事”郭伯瀚的心急跳了一下。
随后，他拿起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雪茄，叼在嘴上点着，吸了一口，笑道：“她终于有事求你了。”
陆卓然放下茶壶，把倒好的茶放到郭伯翰面前说：“所以，我才急着找你呢。”
“什么事？”郭伯瀚问。
“先喝酒，”陆卓然笑道，“咱俩边喝边聊。”
陆卓然话落，包间的门开了，伙计举着绛褐色托盘走了进来。
陆卓然看着伙计走到近旁，矮下身子，边往餐桌上摆菜边唱出菜名，脸上现出满意的微笑。
随后，他瞅了眼郭伯翰，心说：怎么样？菜是你最喜欢吃的菜，酒也是你最喜欢喝的汾酒。
他和郭伯翰是在邱世贤家认识的。
那天郭伯翰正陪着邱世贤下棋，他觉得郭伯翰眼熟，一问才知道，郭伯翰也是湘南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只不过比他低三届。
郭伯翰只念了半年就退学了，原因是他哥哥做生意被骗，上吊自杀后留下一大笔债务，他要回去变卖家产和照顾多病的母亲。
邱世贤怜惜他是个人才，便推荐他去了青城警察局。
那天，邱世贤边下棋边对他说，他和你一样，也喜欢下棋，一会儿你俩下两盘。
后来他俩下了两盘，三局两胜，他胜的两局都是险胜，那一刻他突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许多年后他和孟汐涵的妹妹孟汐岚描述起那种感觉时说，像棋逢对手，更像是狐狸遇到了狐狸。
陆卓然待伙计上完菜，走出房间，拿起酒瓶给郭伯翰把酒满上说：“你尝尝，这酒怎样？”
郭伯翰端起酒盅闻了闻，又呡了一口，说：“嗯，义涌泉的汾酒，你从哪儿弄的？”
陆卓然说：“过年时，从我爹那儿顺的，据他说，是一个朋友前年去山西时带回来的。”
“我说呢，”郭伯瀚笑道，“这年头弄不到这酒。”
“嗯，”陆卓然用筷子点着那瓶酒说，“我那儿还有两瓶，你要是喜欢，明天我给你送去。”
“呦，”郭伯瀚面露欢喜，“那先谢谢陆兄了。”
“谢什么，我还没祝你升任科长呢。”
陆卓然说完夹了片酥肉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又说：“哪天我另摆一桌，为你祝贺。”
“算了，就是个闲职。”郭伯瀚说着夹起一块豆豉排骨放进嘴里。
德顺楼的豆豉排骨闻名青城。
山楂般大小的排骨块，用豆豉、辣椒、葱、姜、蒜，等调料腌过，煎炸后再放到蒸锅里蒸十五分钟，微辣、鲜嫩、散发着豆豉独特的香味，是郭伯翰喜欢的口味。
“闲职？”陆卓然夸张地瞪大眼睛，“总务科长，财、物都归你管。”
说着，陆卓然伸出两根手指，朝郭伯瀚比划：“你还真给了这个数？”
郭伯瀚从嘴里吐出一块骨头，又呷了口酒说：“再加一倍。”
“四根！”陆卓然惊讶，“你可真有钱。我上次听你说要送他金条，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我怎会开玩笑。”郭伯翰把酒盅放在桌子上说，“樊永祥都明着告诉我了，不给局长送钱，别说提正科长，连副科都保不住，说不准还会被扫地出门。”
“狼狈为奸。”陆卓然一脸鄙视，“樊永祥就是柳德发捞钱的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