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路之子

    看到温老师这个样子，我第一时间就感到了不对劲，最坏的答案已经出现在我心里。我说我不能把您扔在这里，我做不到，您说过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回家，您和我一起走好不好。我边说边掉眼泪，最后直接扑倒在他身边，我哀求，求不知身在何处的死神放过这个慈爱的老人。

    温老师像之前一样，轻轻拍了拍我，眼神慈爱地对我说，‘孩子，继续走下去吧，还有人等你回家……我……我迷路那天下午……老伴就已经走啦……现在，她来接我了……对不起孩子……你要坚强……’

    我在哭的朦胧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拿起，温老师用最后力气把我的手放在了他灰色针织线衣的口袋上，随后永远地睡去了。

    我隔着口袋捏了捏，发现是一个不大的硬物，拿出来一看，是一块奶糖，温老师还在讲着糖果屋的故事。而另一侧的口袋里是他的身份证。老人最后的遗言是留给我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建议，而不是留下自己的痕迹。”

    讲到这里李寒天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温老师……甚至……我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再回到十七号加油站，咳咳，我甚至都没办法再去见他一面了……”

    看着眼前曾经一夫当关、坚强果断的男生如此脆弱敏感的一面，金俊汉有些束手无策，无数安慰的话想说出口却又显得如此无力。

    在这个广袤的世界里，任何生离死别都动摇不了万物的一分一毫，但人就在这比分毫还小的缝隙中生存并感受悲欢。

    “我要替温老师出去，就算我自己也无法出去，终有一天有人会替我们出去，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作为‘人’，战胜夜路，回到我们的家。”李寒天用衣袖擦净脸庞上的泪痕，摸着胸前口袋的长方形凸起说。

    张典和金俊汉互相补充着将他们与李寒天同行的故事讲到了这里，表示需要休息一会。我赶忙同意，在这种素不相识的情况下两人愿意向我讲述这么多我已经十分感激，实在不敢过分要求。通过他们讲述这段与李寒天的接触，我对这位传奇调查员又有了新的认识，同样也勾起了我更大的兴趣。如果日后有机会，无论是在夜路还是出去，一定要见一见他，我暗暗在心中计划。

    趁着张、金二人在休息，我转向了旁边的胡尊平和朱丹，我发现刚刚他们两人也在认真听故事，“你们也是第一次听关于李寒天的故事吗？”

    “嗯嗯。”朱丹有点自来熟，“我们到这里也没多久，平常聊天也不会聊到这个。”

    相较于朱丹，胡尊平对我倒有些防备，在听朱丹说话的时候仔细听着怕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不过与其说是防备，更像是在现实世界保持陌生人距离的感觉，只不过在教堂区这个相对安逸不设防的环境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看到胡尊平的样子我想让话题轻松点，“还是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胡尊平抢在朱丹前回答，冷冰冰的语气让气氛又降低一度。

    “尊平你别这样，不就是聊聊天吗，干嘛这么严肃。”朱丹轻轻拍了拍胡尊平的胳膊。

    “兄弟你别多想，”我赶忙顺着朱丹摆下的台阶下，“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待，只是我初来乍到，对夜路的环境不了解，所以来找前辈们聊聊天。”

    “我们也不知道多少，没啥说的，要想了解有关夜路的事情，你不如去阅览室多读读夜路圣经。”胡尊平脸上还是冷冰冰的神色，不过语气还算好了一点。

    “好了好了尊平，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些人一样，你看，咱们在薇科蒂妈妈这里不挺好的吗，大家也很和气，不要一直这个样子。”朱丹又安抚了胡尊平几句，转头面向我，“朋友不好意思，我们在来教堂之前遇到了些事情，自从那件事以后，尊平对陌生人戒心就比较大，还请你见谅。”

    “什么事情，方便说一下吗？”我有点好奇是什么事情能让人性情大变，难不成胡尊平被某些夜路奇物施加了什么法术。

    朱丹回过头看了看林尊平，回过来向我点了点头，“你遇到自称‘夜路之子’的人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是夜路奇物吗？夜路奇物就是李寒天口中的怪物们。”

    “不是，夜路之子是人，我们觉得应该是人，因为他们最起码没有什么能力法术。”

    “你们觉得薇科蒂算是夜路奇物吗？”我问。

    朱丹摇了摇头，“不一样，夜路之子和薇科蒂妈妈不一样，薇科蒂妈妈属于夜路，但这些夜路之子就是一群骗子、流氓。”

    朱丹对于夜路之子的评价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来到夜路这段时间自己见识了一些东西，也在李寒天的笔记中了解了一些，有些东西恐怖归恐怖，诡异归诡异，但是对于一个事物这么低劣的评价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我和尊平当时刚到这里没多长时间，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当时偶然进入了一个加油站，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三十三号加油站。我们一进去就有一个欧洲人在里面，他见到我们很有礼貌地打招呼，用一口流利的汉语介绍自己叫安托万，来到夜路之前是留学生。随后他热络地向我们介绍起来三十三号加油站，一楼如何如何，二楼如何如何。渐渐我们就放松了警惕，随即安托万就向我们介绍，整个加油站商店里最好吃的食品就是速冻的猪排盖饭，并且还主动帮我们加热——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已经陷入了他的圈套——他弄好的饭菜上有一株绿色紫边的草叶。我问他这是什么，因为原本的盒子里面没有，安托万信誓旦旦地回答这是独属于夜路的一种香草，我们可以当成芫荽吃，并且为了让我们放心，他还展示了自己的盘子里也有一根，还当着我们的面吃了下去。”

    朱丹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如果不是这个草有问题，就是那份猪排饭有问题——你既然打算离开教堂继续往下走，最好还是留意一下。”

    我点点头连声感谢，赶忙掏出手机将其记录在备忘录中。

    “看着安托万吃下了那根草叶，还就着一大口猪排饭，我和尊平于是不再怀疑多虑也放心吃饭，结果就在我俩先后吃下那根草之后，眼前的世界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就像是传说中误食了毒蘑菇一般的场景。

    一开始眼前的事物还是真实情况的扭曲，我还能基本辨认，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些东西的形状样貌迅速变得陌生，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感觉我自己踏上了一列火车，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过道的两旁都是拥挤的座位和人，但是那些人的样貌我看不清，我只能勉强辨认他们的动作是在狂欢，他们在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且不停扭动。我一直走啊走，一直穿越了十几节这样的车厢，我都感觉自己有一点疲惫了，终于来到了一个更宽敞一点的空间，但是好像还在列车上，因为墙壁的窗户还是火车上的模样。

    这时候的车厢里面没有座位了，也没有刚刚那些扭动的人了，是无数花草藤蔓，攀附在车厢的墙壁上和车顶上，开着各种颜色的花。这时候原本因为幻觉扭曲消失的安托万又出现在我的眼前，递给我一节干枯的藤蔓，让我攀爬，就在我还在怀疑这么短的枯树枝怎么爬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在攀爬了，从原本平面上行走变成了向上攀爬，不知道爬了多久，我终于躺在了一片又脏又旧金属的地面上。

    这时候安托万又出现了，向我伸出双手，说，‘欢迎来到夜路之子的家。’

    我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真实，但是眼前也没其他任何东西给我做参照，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安托万，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女士，请问您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安托万像是看不见的幽魂一样转到我身后发问。

    我试着张开嘴巴发出声音，但是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只是空洞地张着嘴巴沙哑地啊啊了几声——也许是那株毒草暂时让我的声带也不受控制了，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但最终只是痴呆地张着嘴流了很多口水。

    这个叫安托万的白人男子，蹲下身用一块手帕擦掉了我脸上的口水，帮我合上嘴巴，随后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那种神情和语气好像我们周围还有很多观众，但是我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这位女士说她的愿望是——离开夜路！——我们是否能完成她的愿望呢？’安托万大声说到，甚至震得我耳朵有点痛。

    ‘夜路之子的回答是！——满足她的愿望！’听到这里，我混沌的意识终于有了点反应，像是一种本能。”

    听朱丹讲述到这里，我也不禁挺直了身体，夜路之子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