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师
听了金俊汉对自己的评价李寒天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觉得我是下贱的人吗?韩语是不是‘西巴’?”
金俊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明白。”
李寒天拍了拍金俊汉的肩膀,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再多待几年,多学点汉语和历史就明白了——还有我在写的不是日记,是笔记。”
李寒天将手机交给金俊汉,手机后面还拖着一条数据线,尾端是一个读卡器。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无数条目,每个数字后面跟着一个名称,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夜路奇物清单。
“这些都是什么?”金俊汉不禁发出疑问。
“夜路奇物呀,”李寒天特意指出文件夹标题给他看,“就是我们在这里遇到的东西,或者说,遇到的奇怪的东西,不属于我们那个世界的东西。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录音笔,里面就有这些文件,我做了好几个备份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你们已经遇到这么多了吗?”金俊汉感叹,随即心中多了几分不安,如此之多的怪奇生物,日后如何应对的过来,刚刚那个怪物杀的几人束手无策,完全是捡了一条命,以后怕是凶多吉少,“你们见过的全都记录在这里了吗?”
“能记起来的和来得及记下的都在这里了。”李寒天回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向林贵单喊道,“单子!刚刚遇到的那个东西,起名字你有什么意见吗?”
林贵单似乎有几分困倦,疲惫地摆了摆手,拉着嗓音回复,“你看着来吧老李,‘沼泽’、‘泥泞’、‘沥青’随便挑一个吧,你有更好的就用你的吧……”
“嗯嗯。”李寒天回应了一声,从金俊汉手里接过手机继续编辑刚刚没有完成的项目,“那就‘沥青’吧,黏黏糊糊的。”
“这些全都是你们俩记录的吗?你们真厉害。”金俊汉赞叹。
“林运动员瞧你说的,如果你在奥运会拿了一块金牌,我们会问全场的金牌都是你拿的吗?”李寒天笑着回答,“我们只是记录了一部分,还有很多是其他素未谋面的朋友们提供的。”
“没有见过面?那你们是怎么交换信息的呢?”
说到这里,李寒天叹了口气,眼神深邃却坚毅地看向金俊汉,“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我们记载信息的电脑、录音笔或者内存卡,总能以偶然的形式出现在其他地方,有可能是实体,也有可能是数据信息,但终归是起到了理想中的效果。也许,这是诡异荒诞的‘夜路’留给我们这些努力求生的人最后的温柔与怜悯吧。”
金俊汉迷茫地看着前方发呆,“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呢?怎么离开呢?”
听到这个问题,李寒天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随即又快速抹平,“终归是有方法的,只要活下去。”
“寒天朋友,你来夜路多久了呢?”
李寒天的目光也看向远处,似乎在回忆久远的记忆,但最终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很久很久了,发生了很多事情……”
金俊汉拿起手机另一头的读卡器拨弄,眼神迷茫,“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怎么想到这么做呢?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虽然话语是在讨论李寒天的事情,但他内心却在忧虑自己的未来。不要说一年出不去,只要一个月出不去,耽误的不仅仅是一场比赛,更严重的是毁掉的是他们两名运动员的整个运动生涯,一方面在夜路疏于训练,另一方面对于时间观念的薄弱也在无时无刻消磨着他们的意志力。他们的青春只有短短几年,如果不能及时走出夜路,一切都毁了。
“有意义。”李寒天坚定地看向林贵单,说完又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换成别的话,“相信我,有意义,我们一定能出去。”
金俊汉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林在硕,“寒天兄弟,你不明白,我和林在硕就这么几年,能归化来有机会参与比赛已经十分难得,我们都十分看重这次机会,还有接下来不多的时间。如果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我们就算回去了,也什么都没了。”
李寒天听了微微皱眉,眼神温和了许多,“我明白你的想法了,只是眼下这种情况,我们也许可以想想,有什么东西比路的尽头是什么这个问题更重要——就像我们就算不来到夜路,回到来夜路之前的道路上,我们的生活中,总有比那次行程的目的地更重要的东西。这不是旅途的意义,这是人生的意义。我们现在,不是在追寻夜路的尽头,而是在保留作为‘人’最宝贵的东西。”
金俊汉看向李寒天,“那你呢寒天,对你来说,比目的地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面对对方的提问,李寒天羞涩地笑了笑,带着几分愧疚的神色,“很多,也许是在夜路待了太久,所以觉得外面的一切都十分珍贵。我还记得,我在来到夜路的前一个小时,刚和我妈吵完架,当我注意到最后一个未接电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信号了。我女朋友,或者说未婚妻,也给我发消息说让我不要吵,好好说话,但是我也没有来得及回复……还有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他们总是忍受我的脾气,给我建议,现在再也见不到了……这些都是我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想不到你原来是这样的人,”金俊汉轻轻叹息了一声,“现在根本看不出来你描述的样子,刚刚在硕那样讥讽你,你都不理不睬。”
李寒天挑了挑嘴角,认真道,“我现在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你是突然有一天想开了吗?”金俊汉问,“感觉你现在像一个看透了世俗的哲学家。”
“当然不是,”李寒天摇了摇头,“所有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也正因为如此我相信我们终有一天能够走出夜路——话说回我自己,我刚进入夜路的时候,倒是和那个林在硕很像,自以为是,也遇到了同行的人。
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女生,我记得叫赵茜,人也很好,我和她两个人同行瞎走了一段路程,在遭遇了一次血月后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一架,最终分道扬镳,
我遇到的第二个人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教师,姓温,我叫他温老师。他是在某日傍晚散步的情况下来到了夜路。我当时开着自己的车在路边发现了他,他正坐在路边休息,于是我就把他接上了车。老先生对于咱们用的科技产品不了解,对于新环境也不适应,他的概念很简单,就是迷路了,他宁可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都不相信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我了解了夜路的基本情况之后,我就和他讲,这已经不是外面的世界了,但是他沉浸在自己的理解中,于是我大发雷霆,就像在外面和我的亲人朋友一样,歇斯底里地向他发泄着我压抑许久的各种情绪。
但是温老师一句话也没有说,静静地接受这一切,直到我发泄完,他像个父亲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孩子,无论这里是哪里,是怎么样,这些真的重要吗,我们迷路了只要找到回去的路就好,有人等着我们回家呢。’
‘有人等着我们回家呢。’这句话像是一记重拳砸在了我的心上,把我对于爸爸妈妈、亲人朋友的各种记忆全都召唤了起来。我想起来小时候因为没有如愿以偿收集全套赛车而离家出走,但是我妈做好了饭等我回家,想起来和我未婚妻吵架把她自己一个人丢在一边我去兜风撒气。我之前简直是个混世魔王。
后面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夜路上走走停停,看到加油站或者休息区就补给一下,如果遇到了奇怪的现象就躲得远远的,苟且了好一阵子,希望能碰运气走出去,就像来的时候那么巧合。
突然有一天,温老师问我,你看过糖果屋的故事吗,主角是名字叫汉塞尔与格雷特的一对兄妹。我说小时候看过,这不是童话故事吗。温老师说,自己在给学生们上课的时候讲过这个故事,为的是提醒学生在阅读、做题的时候养成做标记的习惯,让他们学习小朋友在路上用石子做记号。这次和我又提起汉塞尔与格雷特的故事,是觉得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不如在夜路做一些标记,也许对我们有用。我听了之后不以为意,因为我们又不是像童话故事里面一样原路返回,而是在不停地向前走。
后来有一天,我们在一个加油站吃完一顿饭收拾好准备出发,温老师忽然对我说,小李你自己走吧,我想休息休息了,说完温老师自己走到了角落里的一个沙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