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遇见(7)
“哪里不能吃饭,你非要来这里?”郝歌大声呵斥道。
“李凯,原以为你是谦谦君子,没想到,你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下狠手。”
“他喝多了,想来看看晓雨。虽然心思不纯,但也不至于。”
“你看晓雨身上湿透了,她一直在外面。宁可淋雨,也没有进屋,你应该选择相信她,而不是把韩哲揍一顿。”
“她给我打电话时,我还听到路人的声音,很清晰。我当时还想,她脑子坏掉了,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在外面淋雨。我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大抵是哭了,我避开她的眼睛。
“郝歌,不要说了,误会解开就好。”郑逸轩吃力地抱着韩哲,满身满脸都是水。
“你俩没事吧!”郝歌焦虑地望了一眼门外,然后紧盯着我的眼睛。我伸手拉住李凯的手,“没事,你们先把他送医院,钱一会转给你。”
“不用!”此时如一滩烂泥坐在地上的韩哲忽然来了精神,扬起惨不忍睹的脸,哂笑道:“我活该,我该打!”
“早知道挨一顿揍就能解脱,何苦熬了这么些年,畅快之极!”他抱着郑逸轩的腿,竟然哼起了歌,郝歌摇了摇头。
“一个真打,一个愿挨,都它妈有病!”郑逸轩抬头看她,叹一口气。
“欧阳,请原谅我,我一时头脑发热,说话没遮没拦。”他们走后的很长时间,我们僵持不下。雨渐渐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芬芳。安静的氛围总让人心思遐想,可此时,我脑海空空。看李凯红着眼向我走近,我后退,再后退,直到无路可退。
“不需要道歉,你不过说出了心里话。”他拼命摇头,“不是的,你要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他表情很痛苦,是不被理解的愤怒和嘶喊,更是诠释不清的无助和绝望。仿佛高山对白云说:我想你,白云飘走了。
高山对溪水说:我爱你,溪水流淌着奔向远方。
高山对大地说:我恨你,恨你,恨你……大地听懂了。我在虚拟世界浑浑噩噩,他在现实生活备受煎熬。
“脱口而出的话,表明了你的态度;不假思索的回答,是你内心所想。”
“你把这些年来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至少不留遗憾。即使现在不说,过了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到我老眼昏花的那一天,它依旧是堵在你心头的一根刺 。”
“你恨的不是韩哲,而是我 。”
“你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打在我身上。”他泪流满面,倏地扇了自己几巴掌 。
“你回去吧,我们都需要冷静。”他张了张嘴,无力反驳。
洗漱好躺在床上,我一直纠结喝酒还是吃安眠药,哪一种能让我快点入睡。直到揉红了鼻子,也没有正确答案 。忽听到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这么晚了,是谁呢?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婆婆红着眼睛拉住我的手说:“你和李凯吵架了?他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还喝了几瓶啤酒。”
“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下午还好好的……”她鼻涕眼泪一起流,我不忍心,于是安慰道:“没啥,只是一点小矛盾,您二老回去吧,天不早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着。
“他不说,你也不说,让我们俩个老东西死了算了。好不容易看见你们开开心心,我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没想到……”
“妈,你别这样。快起来吧!”我弯腰扶她,却被她一甩胳膊撞到墙上。公公吓坏了,“老婆子,欧阳受伤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婆婆爬起来,心疼得眼泪哗哗流。
“妈,我没事。”我安慰道,公公去里屋,递给我一个创可贴,我捏在手心里。
“欧阳,你坐下。”
“老婆子,你也坐。”他关上了房门。
“好了,可以说了。我知道你们都不是小气的人,也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伤成这样。他在家里喝酒发疯,你床头不但有酒还有安眠药。”我心里很烦躁,不愿意看他们伤心流泪的脸。
“我大学同学来看我,他误解了。”
“为什么不解释!”他问。
“没有必要,他了解我,不需要解释。他若猜疑,解释也没用。”
“知道了,好好的休息,明天不营业。”公公拉着婆婆手离开,在门口,他缓缓转身说:“欧阳,安眠药吃不得。”
关了灯,关了手机,恨不得把窗外明晃晃的月亮摁在马桶里。
我的世界黑暗了,任何一束微弱的光,都是对我的不尊重。
中午推开门,外面站着很多人。
“进来吧!”我说。
“我们不进去了,手机里聊。”郝歌对我说,我点点头 。
“李凯走了,早晨八点的飞机,去上海……”婆婆泪眼婆娑看着我。
“欧阳,既然是误会,为什么不解释,也许……”她一时着急,没想好要说什么,被公公拽走了。下午我回到家,准备拿一些衣服和日用品带过去,公公和婆婆红着眼没说话。
“佳佳刚睡着,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婆婆说,我看了一眼屋内,四个背包并排放在沙发上,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旅行必备品,佳佳在沙发另一头睡着了,眼角还流着泪。
“妈,不用了。”我轻轻带上房门。
“你这么狠心,真的不想要这个家,不要李凯和孩子了……”婆婆一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关上门,我徘徊在门口,万千感慨也抵不过一句——曲终人散。
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一句:“……是她生活不检点,不守妇道,才弄的家破人亡,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当初你们都不听劝,非要娶她。儿子要死要活,你还说她是好姑娘,好姑娘能干出这事?我儿子是什么人,当妈的还不了解吗?他没受到刺激,怎么会一走了之……”我如遭电击般战栗着,发抖的手指拢了拢额前碎发,一把抓住用力往下扯,麻木的感觉让我很愤怒,松开手指,将凌乱的头发简单梳理一下,指甲用力抓着头皮,终于感觉到一丝丝疼,一阵风吹来,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好不容易挪到电梯口,门开了,我最不想见到的 人正笑吟吟望着我,我礼貌冲她摆摆手,合上电梯的一瞬,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躲过去了。
“欧阳,你昨夜失眠了吧?”她摁住电梯下行键。
“没有。”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她一把拉住我,“走,上我家,我家里有眼膜,可好用了 。”
“不用了。”她力大无穷,好几次才挣脱。
“谢谢嫂子,我还有事先走了,有时间带陈老师和孩子来暖阁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敢情好!”她扯着大嗓门说。
“咣当!”茶杯落地的声音,望一眼紧闭的门,不去猜想家里发生了什么?婆婆最中意的玻璃杯碎了,还有我的心。
也许婆婆愧疚,一直没来店里。公公为了避嫌,只在中午人多时来,他成了打工人,从不和我多说一句话,态度也渐渐冷淡 。时间久了,我觉得很没意思,于是趁他走后在门口放了招工的牌子,他大概是知道的,也没说什么。
“爸,您和我妈在家休息吧!照顾佳佳已经够累的。”他点点头,临走时看了一眼暖阁,大抵是舍不得。我心里也很难受,原本热热闹闹一个家,走了走着就散了
“你知道吗?”郝歌喝一口凉茶,神秘看着我 。
“说。”我托着脑袋心不在焉,她放下茶杯,手伸过来,我拍打她的手说:“我没发热。”
“我来通知你一声,就在昨天下午韩哲和郑逸轩去上海了 。”
“关我什么事?”我厌厌道,郝歌很奇怪看我一眼。
“你真够冷血的,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夫妻,说扔就扔。”
“果然你才是最狠的人,杀伐果断。”
“佩服,佩服!”我懒得理她,在卧室门口停下来:“你要没事,帮我看一会店,我睡一会。”她跟着我进来,躺在我旁边,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
“有屁就放。”她坐起来,“有两件事,韩哲他们去上海找李凯,他说他能把李凯带回来,让你们重归于好。”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太天真了。李凯出走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预谋已久。
“第二个呢?”我想转个身却被她硬拉着坐起来。
“你听我说。”
“据内部消息,省师大要搬迁,新校址已经选好,正在紧锣密鼓建设中。你们这一片都在范围内 ,你要有打算,将来干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有一丝窃喜。
“宿舍也拆吗?”我问。
“这个正在商榷,你希望拆还是不拆?”她心照不宣。
“不拆。”她穿好鞋子去外面拎一壶茶,饶有心致看着我。
“经营了十几年的饭店,你和舅舅相依为命的家,你舍得。”
“住了不到三年的房子,你不舍?”她敲着头,沉吟片刻。
“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撂下这句话离开了。
暑期很快到了,那天李凯的车停在门口,我在炒菜,店里食客不多,进进出出的人偶尔忘了关门。佳佳跑到我面前,一遍遍喊妈妈,我无动于衷。
后面鸣笛声渐强,佳佳哭着离开,他的车开走了。
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心里空空的,都走了,走的很彻底。
郝歌和杨梓经常过来陪我,她们统一口径,绝不提李凯。
“我失恋了,你早些关门,陪我去看一场电影。”郝歌在手机里这样说。
“拜托你找别的理由,我奉陪就是。”她嘻嘻笑着,挂断电话。晚上留她们在店里吃饭,关门的一瞬我想到了李凯,莫名的痛感如一股电流贯通全身,早已麻木的神经忽然感觉到了痛。
“欧阳,这位先生是谁?”婆婆散步回来。
“他……”
“阿姨,他是我男朋友。”郝歌过来挽着郑逸轩的胳膊。
“阿姨您好!我是郑逸轩,晓雨同学。”郑逸轩很礼貌地伸出手,婆婆勉强笑着摆了摆手。这时,一辆豪车停下来,一位打扮很时髦的女子下车,她扶了扶眼镜看着我,三步并两步走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郝歌,她也一脸茫然。
“晓雨,我想死你了!”她扑过来抱住我,我向后闪,她摘下眼镜。
“百合,真的是你?”我眼泪夺眶而出,恰到好处的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