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遇见(4)
朦胧的灯影下,李凯一双异常明亮的双眸。我颤了颤想哭,他笑着搂过我,嘴唇贴过来说:“我很着急了解,梦中的情节。”我一把推开他,他踉跄几步,我赶紧搀扶,明知又是他的套路。
他哈哈笑着,握紧我的手说:“老婆,带你回家。”
回家的路有他陪伴,真好!
省师大校庆不疾不徐召开着,报纸,新闻,广播轮番轰炸,热闹一阵渐渐平息了。
百合没来,我和她通了两次越洋电话,每一次她都哭的一塌糊涂。我保证我现在很幸福,又强迫郝歌和郑逸轩为我作证,她才将信将疑饶了我。我承认,自己是一个木讷无趣的人,进入社会后也没交几个真心的朋友,校园那段青葱岁月,懵懂而无知的爱情,看似没心没肺嬉笑怒骂的友谊,是我一辈子最值得珍藏的财富。
“……你说,我听着呢!”手机里的郝歌叹一口气,“最后问你一句,同学聚会来不来。”
“去,为什么不去,你把地址发给我。”她喘息声像刚刚打赢了一场官司。
“那说好了,不许变卦,到时候我去接你。”
“不用,李凯送我去,不是可以带家属吗?”
“难道你觉得,他带不出去?”我俏皮地说,她骂了一声娘,匆匆挂了电话。
“你同学打来的。”李凯洗了一盘樱桃放桌子上,递一个给我。
“郝歌通知我参加同学聚会,她很怕我不去,所以……”
“所以你告诉她,你老公带不出去。”我低头吃樱桃,不想理他。他呢!龇牙咧嘴做鬼脸,献殷勤,装可怜,三十六计全用了,末了,叹一口气说:“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一生气就不理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值得你这样。”我低头凝视手里的樱桃,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在这个氛围里,不用看他脸色,也不用担心他脆弱的心灵。他把几个樱桃塞进我嘴里,手掌捂住,深情款款的目光下,我缴械投降。
“你可以骂,可以生气,可以软暴力,可千万不要这样,我受不了。”我像喝了一碗热猪油,委实腻到了。
“你不想而已,上大学那几年,你性格活泼可爱。他来了,你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到天空,告诉全天下人,你男朋友来了……”他松手,垂眸良久,抬头时还是一脸愤恨。我握住他的手,将他手指撑开,十指交叉。
“我三十一了,如何装的了天真浪漫,你为难我。”他苦涩笑了笑,有客人来,他想松手却被我握的更紧。
“希望余生有你,你知道的,我们是一类人……”他抬眸,眼睛像被春雨润过,丝丝缕缕浸满了惆怅。
“中午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头发再收拾收拾,别丢我的脸。”我温婉一笑:“都听你的。”
“我来半天了,你两人腻歪好了没?”
“让我饿着肚子吃狗粮……”李凯呵呵一笑说:“你还抱怨,能看到我们撒狗粮是多么幸运的事,千年不遇……”来人是他发小,前不久刚离婚,很颓废的样子。
“还吃面?”唐生点头,胡子拉碴大约离婚后再也没刮过。
李凯投去同情一瞥:“这样不行,既然放不下,就丢掉尊严去找她,我认识你十几年了,汤文是唯一适合你的女人。”
“都怨你脾气不好,还时时刻刻端着的一张臭脸。”
“我脾气坏也有理由,她一天能和我吵十八回,我还不知道错哪了。无缘无故就像更年期终合症,可她明明才三十出头……”唐生越来越气,竟迁怒于我,我微笑,再微笑,原本不想掺和,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看了李凯一眼道:“衣服袜子乱丢,牙膏从中间挤,洗脸毛巾从来不洗,刷牙杯上一层层牙膏沫,抽烟喝酒,从不做家务,油瓶倒了都不扶……我不知道汤文怎么忍受的,换我一天都不行。”他怒了,额上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咯吱响,我很平静,直到他面部松弛,拳头松开,接着说:“多么阳光明媚的女孩,被你逼的要看心里医生,到精神病院咨询,整把吃安眠药。”
“离婚好,放了她一条生路,你功德无量。”我说。
“我从不打女人,你老婆我忍无可忍。”唐生愤愤不平,椅子被他提起来,李凯往锅里放面条,伸头对他说:“面条我请你吃,板凳一万元一条,你随便。”他放下椅子,仍然怒气未消。我狠了狠心接着说:“你说你从来不打女人,那我问你,汤文额头上的伤疤是怎么一回事?”他倏地站起来几步迈到门口。
“你坐下,我话还没说完,你一点都不绅士。”我淡淡说道,李凯笑得前仰后合,唐生脸上泛起一阵红,红了紫,紫了白,他指着我哆哆嗦嗦半天终于说:“李凯,你老婆骂我,还不让我走,这是什么道理?”
“你疯了吧,和女人讲道理。”面条热气腾腾端上桌,放到我对面,李凯踢出椅子把唐生按下去,递给他一双筷子,“吃,免费的。”他难以置信,也许饿极了,这样一大盆肉丝面诱惑力太大,他抿了抿嘴盯着我说:“让我先吃饭。”我哼了一声离开。
“至少有半斤肉,你对老同学不错吗?”到配菜间,我很不悦地说。
“他也挺可怜的,看我面子。”说完拉着我:“走吧!”
“去哪?”他敲了敲我头道:“买衣服,这会客人少,妈一会到。”
“你别打岔,哦,对了,什么叫和女人讲什么道理?”我气哼哼瞥他一眼,他抓了抓头发,满脸堆笑。
“我经常无理取闹吗?”我双手抱肩,颐指气使道。
“你最好解释一下,不然,我哪里也不去。”唐生一口面条喷出来,捶胸顿足一番。李凯脸色铁青,把他吃了一半的面连盆端走,他抱住死活不松手,嘴里连连说道,“我吃完给你找补回来,相信我……”
汤文是我的学生,虽然只教了半学期地理,私下辅导过几次英语,委实谈不上是她老师。她对我很尊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向我倾诉,面对她的热情,我推之不恭。
“欧阳,出来吧!”
“来,坐好,你们开始!”我被他推到唐生对面,唐生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
“开始你们的辩论,红方先做30秒发言。”他手掌指向我,若不看汤文一人带两个孩子,我才懒得管。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你仍然摆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样子,发火发牢骚她都得受着,凭什么?就是你花钱雇来的保姆,替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一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你也该尊重她吧!”唐生红了红眼睛,没说话。
“蓝方30秒阐述 ”
“我没有想说的,可以麻烦你把她接回来,我知错认错 ”
“很好笑。”我站起来。
“教授了不起吗?她在嫁你之前也打算留校任教,如果不和你结婚,她现在的生活是何等的潇洒快乐。你娶了她,又不能给她幸福,让她整日沉浸在痛苦和对未来的恐惧中,你简直罪大恶极。”我决定离开这里,更不会帮他们撮合,这很愚蠢。
“我先回家,一会来找你,希望那时看不到唐生。”我对李凯说。
我的话又一次激怒了唐生,这次他没走,只是恨恨地看着我。
“我每月工资都上交,她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还希望我怎样?”我觉得自己不幸被树上掉下来的鸟屎砸中,擦不掉,洗不净,臭烘烘的令人作呕。
“你别走……”他竟然拦住我,“你……你把她找来,她最听你的话了。”我怒了,指着李凯说:“你最好快一点把他弄走。”李凯过来拉他,他甩开李凯膀子,眼泪哗哗落下来,趴在桌上哭,公公婆婆进门吓了一跳,他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像找到救星似的,搂着公公哭的那叫一个惨。婆婆听不下去对我说:“欧阳,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妈,别听他瞎咧咧,他们离婚和欧阳无关。”李凯说。
“唐生,你挺好一个孩子,为什么骗我们呀?”
“大……大妈,我没……没骗你,汤文听欧……欧阳的话,只要欧阳给她打电话,她就会回家。”他一抽一抽,下半句却很流畅。
“怎么不结巴了,你为人师表,一天到晚和女人在嘴上争高低,难道不知道一句——我错了,胜过千万条真理。还有,我问你,你还记得你岳父岳母的忌日吗?他们都是你的授业恩师,当年双双空难,葬身异国他乡,缘由多多少少也是为了你,你是怎么报答的?你和汤文吵架,撵她滚,请问,你让她滚到哪里去……”李凯拉住我,示意不要说,我反而意犹未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说出的话。你离婚了,不过是丢了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可难过的,还有怎么多手足亲人。”他脸色苍白,颤栗着,我真想把此时此刻的画面拍下来,发给汤文。
“她删除我的“和平精英”,我和朋友玩到高潮……我就这一点爱好,她不应该当我朋友的面羞辱我,我气急了才推她,不过额角划破点皮,她非说我家暴。”
“李凯,如果你跟他一样,我宁愿孤独一辈子,也不会……”我说不下去,陡然觉得自己很矫情。
“唐生,你是父亲,儿子在医院做手术,汤文害怕,她满世界找你,你却躲在家里打游戏,我有时觉得汤文真是自作自受,活该她可怜。”
“我愿意改,我不能没有她。”他泪流满面,可怜巴巴望着我。
“欧阳,我求你了……”李凯拉着我从他身边离开,“把自己收拾精神点,家里请个阿姨打扫一下,干干净净把人接回来。以后家务活你要多做,既然离不开,就要低调些,夹着尾巴做人你总会吧!”李凯话里夹枪带棒,我顿住,他呵呵一笑,“失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唐生呆呆看着他,恍然大悟,拉着婆婆亲了一口,跌跌撞撞跑出去。
“这孩子……”婆婆颧骨升腾两朵红云,我哭笑不得,李凯哈哈大笑牵着我跑。
从理发店出来天快黑了,黑压压的积云在头顶飘浮,有些压抑。
“不用担心,有我呢!”他故作轻松搂着我,可我明白他比我的压力还大。
“欧阳,你很漂亮,但和八年前不同,那时你单纯可爱,我时时刻刻都有保护你的欲望,可惜那时候,你从没正眼看过我……”
“现在呢?”我问,他摸了摸光滑下颚,仔细端详,“现在你是我老婆,结婚八年多了,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你,你永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冷而不冰,是阅尽千帆,尝遍五味后,慧而不敏的美,我也说不清楚,词汇量不够…… ”
“接电话,你表妹一定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