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混沌的距离（六）
天光大亮，盛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睁眼，一时有些一适，抬手遮挡，却看见自己手背的胶条。
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她脑海活泛起来，她犹如旁观者般看着那些画面闪过，她能想起，但她没法投入情感，她完全不相信自己做了那些事儿。
“醒了。”林旭东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盛雪放下手，猛地回头，脑海中闪过昨晚跟林旭东相处的一些细节，包括自己在他面前哭，他帮她擦眼泪。
救命，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还难受？”林旭东见盛雪不说话，伸手在她额头上碰了一下，“退烧了，没反复。”
盛雪看着他把手收回，她能感觉到自己额头留下的他的余温，他的手比她额头热得多。
林旭东同盛雪对视：“在想什么？”
盛雪昨晚烧得厉害，怕是对昨天没什么印象，他解释给她听：“昨晚我在打蜡房发现你时，你烧得很厉害，我就把你带到这来了，这里是队医室。”
盛雪当然知道，她假装淡定，对林旭东说：“谢谢。”
她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林旭东在盛雪身后提示她：“昨晚柏巧有给你打电话。”盛雪昨晚虽然接了，但人晕乎乎的，他觉得还是跟她说一声比较好。
“好，知道了。”盛雪对这件事儿有印象，她一会儿给柏巧回个消息就好。
盛雪打算回宿舍洗漱，然后再工作，刚病一场，她的气色看越来着实不好。
她穿好鞋，转身，想把被子铺好。
映入眼帘的是林旭东的倦容。
刚才没有好好看他，这会儿才发现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睛里满是红血丝。隔了一夜，下巴处冒出胡渣，不明显，但他仔细看能发现。
盛雪停下脚步，攥着被子的手收紧：“你昨晚一直守着我吗？”
“嗯。”林旭东点头。
“一下都没睡？”盛雪不自觉皱眉。
他说：“睡了。”
“真的？”盛雪不信，他说得那么轻松，要不是知道他睡眠质量不好，她就要信了。
林旭东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回道：“没。”他本来就难入眠，昨晚又守着盛雪，她动一下，发出一声，他都会不受控地关注，别说睡觉了，眼睛几乎都没阖一下。
盛雪昨晚去打蜡房找他就是这个原因，想跟他聊一聊睡眠的事情，聊一聊沈雪，可是她没熬住。
她昨天早上人就不太舒服，她以为只是个小感冒，结果晚上又吹冷风，就严重起来。
肯定是约宋清瀚出来那天晚上，她穿少了，挨着冻，留下个诱因。
“你要不要在这躺一下？”盛雪看向面前的病床。
林旭东笑了笑：“我又不是病人。”他躺在这儿，不是占用公共资源吗，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但还是希望没人需要，毕竟来这就意味着身体出问题了。
盛雪想想也是，又看向林旭东，他的样子估计也没比她好到哪去，而且他也刚生一场病好上没几天。
“你这些天是不是都没有睡好？每天都训练到很晚是不是？”她回来那天还在冬季两项场馆看见他，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
林旭东看着盛雪，他该怎么说，他确实没有睡好，每天都训练到凌晨，几乎没有休息？
他开口道：“没算很晚，也有睡。”
“骗人。”他在撒谎。
范明远出现在门外，他正欲敲门，却看见林旭东和盛雪对峙着，两人望着彼此，不言语。
盛雪先注意到范明远，立刻别开视线。
林旭东转头，范明远稍有尴尬，摸了摸鼻子：“准备去训练，先过来看看。”
盛雪已经把床整理好，看向范明远，两人正好对上视线，范明远问她：“好一点了？”
“嗯，好一些了。”盛雪记得昨晚人是范明远替他们开的门禁，“昨晚麻烦你了。”
“小事儿，”范明远在盛雪和林旭东之间来回打量，“那我先走了。”
“一起吧。”林旭东说道。
盛雪跟范明远同时看向林旭东，范明远正想答应，盛雪突然开口：“我不太舒服。”
林旭东回身看盛雪，走到她身边，问她：“你哪儿不舒服？”
“头晕。”盛雪说。
“我去找队医。”范明远准备离开。
盛雪立刻出声：“不用了，”她垂眸，有些心虚，“我再休息下就好。”
林旭东要还看不出盛雪是故意的，他就是傻，他没挑破，顺着盛雪，对范明远说：“我再陪她呆会儿，你先去吧。”
“行。”
范明远一走，林旭东便拉开与盛雪之间的距离，盛雪追着他的后撤步伐看过去，对上他深邃的视线。
“有话要跟我说？”林旭东问她。
盛雪说：“你今天别去冬季两项训练中心了，回家休息吧。”
他不作声，没答应，也没说不，就盯着她。
盛雪垂下脑袋，紧张地攥着手，念着他好几天没有休息，又不知怎么开口：“你不是一晚上没睡吗。”
林旭东说：“一晚上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对我来说算。”盛雪知道林旭东不止一晚上，近来的每个夜晚，他都没有睡好，包括他上次在她寝室那晚，他也是早早离开。
林旭东陷入沉默，凝视着盛雪。
盛雪心虚，又补上一句：“你昨晚一直守着，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旭东笑了笑，原来只是内疚，他回应道：“上次你不也守着我了。”
盛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守她一晚只是不想亏欠她，他是这个意思吧。
“走吧。”林旭东说。
“我不想去冬季两项训练中心，”盛雪言语中带着抗拒，“我回宿舍。”
“我送你。”
“不……”盛雪还想拒绝，对上林旭东疲惫的眼神，她又不忍。
林旭东叹了口气：“盛雪，你在生我的气吗？觉得我不识好歹还是因为……”他的呓语。
“我没有。”盛雪声音变小，紧抿着唇。
房间里异常安静。
房间外能听见嬉戏声，还有调侃声。
林旭东投降。
罢了。
看不得她委屈。
“送你回宿舍。”
盛雪走在前面，林旭东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一路上基本没说话。
她搞不懂，她只是关心一下他，怎么就演变成队医室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林旭东陪盛雪到宿舍楼楼下，盛雪犹豫片刻转身。
“上去吧。”他说。
盛雪没动，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解释：“我没有生你的气，更没觉得你不识好歹，你别那么想。”
“傻不傻。”既然还惦记着这个。
林旭东声音过轻，盛雪没听清，她问：“什么？”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盛雪又看他一眼，他是真的很疲惫，这样下去不行。
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人，努力说服自己，当务之急是让他好好休息，别的都可以放一边，谁叫她心疼他呢。
“林旭东，我有东西要给你，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这是林旭东第二次进盛雪房间，里面很整齐，陈设也和上次一样，只是上次被盛雪收起来的笔记本电脑现在摆在它应在的位置。
林旭东收回视线，进入主题：“要给我什么？”
他显然没打算久呆，房间的门都没有关上，也没有走进很里面，一副拿上东西随时就走模样。
盛雪回身，迎面感受到吹进门的风，她走过去把门关上。
林旭东蹙眉，她关门做什么？
盛雪走进去，再次同他擦肩而过，全程就是不看他。
她走到床边抱起床头的笔记本，又走回来，在床的另一坐下。她面对着林旭东，但没有看他，径自打开电脑，自己操作起来，像是忘记了林旭东的存在。
林旭东终于稳不住了：“盛雪。”
盛雪这才看向他，一脸无辜地对他说：“我有工作要处理，你等我一下。”
林旭东：“？”
盛雪：“你要不要坐一下？”
林旭东：“……”
盛雪面上专注地看着电脑，但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思绪飘忽中，无意翻到以前的节目，是一届冬奥会转播冬季两项的解说节目，解说员是她。
盛雪瞄一眼林旭东，宋清瀚说他听《立·冬》能睡着，那听这个呢？
她点击播放。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您和我们一起关注克城冬奥会的赛事，我们接下将呈现的是男子20公里个人赛……”
声音在房间响起，吸引了林旭东视线。
林旭东本在发呆，这会视线灼灼落在盛雪身上。
盛雪用余光能感受到他的注视，她试探问道：“吵到你了吗？”
“那年比赛，你是解说？”林旭东认出盛雪的声音，他每场比赛都有关注，只是当时还不认识盛雪，而赛事解说员在解说的时候会使用技巧，声音经过处理也更贴合原声，对解说没有太多关注，但现下他能很敏感地捕捉这一信息。
“嗯。”盛雪点头，“这是我的本职。”
她是个解说员，专于冬季两项，大小赛事，直播转播都有，有时有幸去比赛现场，可以在解说室观看一场比赛，那种感觉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尤其看到自己喜欢的队员拿奖的时候。
出乎林旭东意料，他只知道她在电视台上班，工作内容比较杂，配音居多，不曾想她的本职是解说。
“你看过这场比赛吗？”盛雪听他语气好像是看过的。
林旭东点头：“看过。”
“那你……”当时听比赛会想睡吗？
盛雪的话卡在喉咙，她突然想到，林旭东问她是不是那年比赛解说时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对她解说时的声音并不敏感，那他为什么听《立·冬》能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