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混沌的距离（五）
苍茫雪海中，林旭东背着盛雪一路向前，雪花顺着风轻舞，飘落在两人发上、衣服上、脸上。
两边整齐光秃地树，在余光中倒退。
行径一段路，林旭东听见盛雪喊他：“林旭东。”
“嗯？”
等了等，盛雪软糯的声音再响：“我在打蜡房等了你很久。”
“等我做什么，”林旭东苦笑，白日里，他看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夜里又一声不吭地在打蜡房等他，“下次记得先给我发消息，别傻等着。”
只要她给他发消息，他看见了，一定会第一时间来见她，要等该是他等她。
盛雪又没声了，她紧贴着林旭东后肩的脸换了一边，闷着。
林旭东能感觉到，脚下的速度丝毫未减。
队医在运动员们所在的宿舍楼，有门禁，林旭东没有门禁卡，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盛雪？”林旭东喊盛雪。
盛雪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林旭东又说：“你搂紧，我打个电话。”
盛雪照做。
林旭东给于霜打电话，打了很久，没人接。
又给邵俊力给，依然没通。
打给张高轩，提示已关机。
几乎挨个打了个遍，只是这个点，按照他们作息，也都已经睡下。
林旭东最后给范明远打，不抱希望，但通了。
范明远很快下来，来不及寒暄两句，林旭东就带着盛雪往里去。
“我联系队医了。”范明远跟在他们身后，对林旭东说道。
医生给盛雪测体温、开药、打针，把上一次林旭东走过的流程又给盛雪走上一遍，离开前打量着林旭东跟盛雪一眼，眼神微妙。
盛雪不及林旭东那么能抗，这会儿一点劲儿都没有，直接倒在林旭东怀里，踏踏实实地靠着。
范明远站在一旁，看着林旭东跟盛雪。
接到林旭东电话时，他躺在床上发呆，想着关于林旭东的事情，没想出个结果，便收到林旭东本人的电话。
林旭东语气很着急，他也不敢耽误，匆匆跑下去，见到时，他是惊讶的。他第一次见林旭东情绪表露在脸上，他的担心、急切皆是因为一个人。
再看盛雪，范明远也不经皱眉，他跟盛雪谈话时，盛雪状态就不太好，他就没再继续，让她回去，怎么也没想到，这不过才隔多久，人就病成这样。
范明远看着两人，他们之间有种微妙的氛围，他向前走一步，出声道：“东哥。”
林旭东转头看向范明远，对他说：“怎么？”
范明远本想问话，见林旭东如此，怕是也没心情聊别的。
“好冷。”盛雪突然出声。
她只觉得自己好冷，身边有个热源，她便往林旭东怀里缩。
林旭东握起盛雪的手，冰冰凉，可她的额头贴着他的脖子，那里的温度却是滚烫。
林旭东扭头看向范明远，对他说道：“明远，你帮我……”
“我知道，我去拿。”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范明远就知道林旭东想说什么。
范明远很快回来，递了好张输液贴给林旭东：“我就这些了，都拿来了。”队医回房间了，估计已经睡下，他免得去打扰，就回自己房间拿了。
“谢了。”林旭东接过，把包装袋撕开，拿出加热贴塞进盛雪手里，两只手都放了，输液管上也贴一个。
范明远看着林旭东的动作，那种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刚进队那会儿，身体素质是队里最差的，总生病，每次输液林旭东都会守着他。他怕冷，林旭东专门帮他搞来输液贴，之后也常备着，说是有备无患。
林旭东从来都是做的比说的多。
盛雪手心渐渐传来温度，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缓。
范明远想起林旭东身边那天，他也在林旭东的手里和输液管上看见这个，他当时以为是护士贴的，现在想想，应该是盛雪吧。
林旭东知道盛雪好一些了，紧张的心放下，转头看向范明远：“今晚麻烦你了，回去休息吧。”
范明远说：“不麻烦，”又瞥一眼两人，“我手机开着，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林旭东点头：“嗯。”
整个房间就剩盛雪和林旭东两个人，上次是她陪他，这次是他守她，倒也算公平。
“盛雪，”林旭东轻唤一声。
“嗯？”盛雪应着。
他说：“去床上躺着睡？”
盛雪摇了摇头，动作微乎其微，但林旭东能感觉到，她手又跟着动，想抬起来，被林旭东抓住：“别乱动，打着针呢。”
她不动了，也不说话，半晌嘟囔一声，小心翼翼：“不想去，就这样。”
林旭东叹息：“行，就这样。”
房间内陷入沉默，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还有药滴落的声音。
盛雪意识模糊，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脑海中想串联起事情的发展，可越想越是混沌。
她在打蜡房等林旭东，好像有看到他进来，他走向她，然后呢？范明远对她说，可不可以试着接纳东哥，东哥睡眠很不好是不是？还有宋清潮，宋清瀚告诉她，林旭东现下最大问题是睡眠。
她想跟林旭东聊一聊，想和他说话，她在等他来。
林旭东察觉到盛雪的不安，她的手还被他握着，她没力气，握不住加热贴，他要是松开了，她的手也跟着松开，而且她的手背很冰，现在才暖一点。
手机铃声打破静谧，盛雪朦胧睁眼，悠悠转头，有些呆，怎么了？
林旭东提示她：“你手机响了。”
“在哪儿？”盛雪问道。
林旭东说：“你口袋里。”
“哦。”
盛雪起身动了动，起身，有些蔫，半倚着林旭东，抬手就往口袋里伸。
林旭东眼疾手快，帮她把手里的加热贴抽出来。
盛雪摸了摸，对林旭东说：“没在口袋里。”
“在另一边。”林旭东提醒她。
盛雪那边的手在输液，空着的这只手往另一边伸，因为穿得比较厚，动作显得笨拙又可爱。
林旭东看不下去，对她说道：“我帮你拿。”
“好。”
手机拿出来，盛雪看着屏幕上的备注，按下接听键。
“盛雪，你怎么还没回来，你在哪儿呢？”柏巧此刻就在盛雪的门外，她敲门没人开，给盛雪发消息又没人回。
盛雪头还晕乎着：“我在冬季两项训练中心呢。”
“不是，”林旭东在旁边很是无奈地提示她，“是运动员宿舍楼，队医室。”
“哦。”盛雪懵懂应着，打算重复一遍告诉柏巧。柏巧压根不用盛雪重复，她在林旭东说话时就全听见了，林旭东声音那么清晰，仿佛就挨着话筒。
电话那头没了声，盛雪喂了好几句也没听见回应，她拿开手机对林旭东说：“没有声音。”
林旭东顺势看见屏幕，通话还在继续，没有挂断，他从盛雪手中接过手机，对柏巧说：“盛雪高烧，在输液。”
柏巧说要过来，林旭东说不用了，运动员宿舍这边有门禁，他守着就可以，盛雪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通话结束，林旭东把手机塞回盛雪口袋，想跟盛雪说话，却看见她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呼吸频率很稳，像是睡着了。
时间在夜里悄逝，一瓶药水就快输完。
林旭东在盛雪手背上轻拍：“快打完了，我给你换药。”他说着话，将盛雪扶正。
盛雪皱眉，勉强眼开眼，头顶的光太刺眼，她眨了好几次眼才依稀看清那个身影。
林旭东动作熟练，换好药，看向盛雪。
盛雪没精打采，脸上的红还没褪去，身子摇摇欲坠，突然往前倾，被林旭东伸手拖住。
盛雪怔住，抬头向上看，撞进他担忧的眸子。
林旭东俯视盛雪，她下巴搁在他手心，双眼无辜地看着他。
“困吗？”林旭东问道。
盛雪好像在思考，缓慢回应，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说：“去床上睡吧。”
她又点点头。
林旭东见盛雪不动，依然维持着下巴靠在他手心的姿势，他笑了笑，手上轻推一下：“不起来吗？”
“起来。”盛雪往回撤，靠在座位上。
她没动。
过一会儿，她抬眼，语气有些娇说：“我没劲儿。”
林旭东知道她不是在向他撒娇，只是因着生病的原因，声音软了些，她是真没力气。
他伸手，她递手。
他一拉，她轻松起来，朝他身上撞，被他稳住。
林旭东把药瓶取下来拿在手里，指着病床的位置：“去那儿躺着。”
盛雪走过去躺下，林旭东给她盖上被子：“睡吧。”
盛雪盯着林旭东，刚才走动一下，她好像清醒不少，这会对上林旭东的视线，不肯闭眼。
“不舒服？”林旭东问她。
盛雪摇头，动作幅度在了些，头更晕了，她蹙眉微咛。
林旭东探身：“哪儿难受？”
盛雪不说话。
林旭东无奈道：“跟我说，嗯？”
盛雪看着林旭东，他离她这么近，关心着她，眼里有她，对她无微不至，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呢？
他喜欢那个叫沈雪的女生。
酸涩情绪莫名上涌，她心里不是滋味儿。
闭上眼睛，眼泪顺势流下来。
林旭东僵住，不知盛雪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哭了。
他抬手给她擦眼泪，心疼地说道：“别哭了。”
他说完，她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盛雪抽噎不停，但始终闭着眼睛。
林旭东一直安静陪着她，为她擦眼泪。他觉得自己手脏，找到纸巾，放在床头，一张张换，不厌其烦。
时间过去，她呼吸渐渐接近平缓，他转身抽纸为她擦眼泪的瞬间，听见盛雪呢喃一声：“不喜欢你就好了。”
她想，不喜欢他，就不会这么难过。
林旭东抽纸的动作僵住，捏着纸巾的一角握紧拳头，他回过头看向已经睡过去的盛雪，心里倍感苦涩。
今天跟宋清瀚聊完，他返回冬季两项训练中心，在进口看见于霜，于霜把他拦下来，跟他吐槽。
林旭东耐心的听了一圈，最后于霜把话题落在盛雪身上，她说：“东哥，你知道盛雪这几天为什么不来吗？”
“为什么？”林旭东明知故问。
“她失恋了，被甩了，”于霜压低声音，像在表明这是秘密，不能让别人听见，“她亲口跟我说的。”
他旁听了解是一回事儿，从于霜这听到本人认证是一回事儿。
现在亲眼看见盛雪这么难过，是另一回事儿。
林旭东耳畔回想着于霜说的话：“东哥，你老实说，你觉得盛雪怎么样？你要觉得不错，要不要试试看？她现在正处在疗伤期，情感最脆弱的时候，没准你就能一举拿下呢。”
要不要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