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混沌的距离（七）
林旭东坐在盛雪身边，离她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
盛雪刚刚差点问出口的问题，到嘴边变成邀请林旭东看比赛，而他欣然接受了，还贴心地帮她捧着笔记本电脑，这才是有了现在这么近的距离。
林旭东盯着屏幕，注视地看着比赛，而盛雪的注意力却在他身上。
盛雪微微侧头，能看见林旭东表情已经放松下来，没有她醒来后见到他那时疲惫，就不是不知道是因为看的是冬季两项的比赛，还是因为解说比赛的是她的声音。
“你要不要睡一下？”盛雪问道。
林旭东忽而转头，盛雪一怔，反应过来稍稍向后挪，目光乱瞟，他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她连忙找补：“你要是不想睡就继续看比赛吧。”
林旭东又无奈又想笑，他把笔记本合上，侧过身来，正对着她：“喊我上来是因为这个。”根本没有东西要给他，也没有工作要忙，故意开个视频拖延时间，看他有点放松了，目的达到了，也就不遮掩了。
“我就是想你休息一下，没别的意思，”被看破了，盛雪直接摊开说，“你不愿回去就不回去了，来回也挺费事儿的，但我真的希望你能休息，你不是还要跟范明远比一场吗，很快了，你难道不想用最好的状态跟他比吗？”
林旭东当然想，所以这段时间才会在无人之际拼命练习，试图找回当年的感觉，哪怕只是一点点。
林旭东应了。
盛雪问他要不要再看看比赛，本意是想，或许他听着比赛声音可以睡得更好。
林旭东说不用，盛雪也就没勉强。
房间太小，两人相对。
林旭东说要睡也没有动，盛雪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休息吧。”盛雪站起来，给林旭东腾出位置，示意林旭东躺床上休息。
林旭东睨了眼，想到上一次在这儿，他又扫了眼盛雪的脸，他要是真想睡个好觉，还是换个地方吧。
他对盛雪说道：“我就不这儿了，你刚退烧，今天不宜工作，请个假好好休息。”
“那你呢？”盛雪盯着林旭东，他改主意了？
“我换个地方。”林旭东说。
“换哪儿？”回家？那他就不说换个地方。打蜡房？那儿能睡好吗？
林旭东看出盛雪的想法，说道：“不去打蜡房，我去找明远他们。”
“真的？”盛雪半信半疑。
“真的。”
盛雪同意了。
她跟着林旭东出门，在门口被林旭东拦下：“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我答应你的会做到。”
答应她好好休息，今天一天不去冬季两项训练中心，晚上也不训练，先把作息调好，之后再慢慢来。
“好吧。”
盛雪没再跟着，站在门边看着林旭东离开，等他人消失在拐角，她往前跑两步到围栏处，很快就看见林旭东的身影出现，他没回头，快速消失在她视野范围内。
盛雪返回房间，向李导说明情况，她今天就不出去，在室内完成工作，李导同意并让她保重身体。
她放下手机，拿了衣物去浴室，昨天她后半夜出了很多汗，背后黏糊糊的，她打算冲了个澡，再回床上躺着。
二十分钟后，盛雪从浴室出来，边擦头发边往房间内走，刚在浴室里被热气包裹，待得越久她越是想睡，现在出来了，人也清醒些。
盛雪拿起被林旭东放在床尾的笔记本电脑，走到床头，掀开被子坐进去，把电脑打开，看一眼时间，又拿起手机。
这么久了，他应该已经到运动员宿舍了吧？
早知道最后他会回去，倒不如一开始就让他留在那里，是她自己病糊涂了，都没往那方面想。那里一帮他的兄弟，怎么着也比来她这儿方便，还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是不想让其他人误会，才不想留在她这儿的吧。
盛雪越想越郁闷，她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人家这么做才是正常的啊，他要是欣然同意才更让人非议吧。
手机震动，盛雪低头。
林[滑雪员]：到了。
还附带一张照片，以此证明他没有骗她。
盛雪想象一下林旭东一本正经拍照的样子，郁结的心情消散不少。
[雪花]：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
林[滑雪员]：嗯。
盛雪觉着对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感觉不会不太好，她就回了个表情。
[雪花]：[笑脸]
林[滑雪员]：嗯。
他怎么又回了。
[雪花]：你快睡吧。
林[滑雪员]：好。
[雪花]：[笑脸]
林[滑雪员]：嗯。
[雪花]：……
[雪花]：不用回我了。
林[滑雪员]：好。
盛雪盯着他发来的好字，陷入沉思，要不还是她别回了吧。
她把手机扔一边，开始看电脑，看着看着面前又浮现林旭东的脸，他是不是睡不着？
盛雪瞄一眼时间，十分钟过去了。
她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要不要给林旭东发条消息？
发了，万一他已经快睡着了，但被消息声音惊醒怎么办？
要是不发，他到底现在还没睡着怎么办？
盛雪犹犹豫豫，在“发”和“不发”之间徘徊。
[雪花]：你睡了吗？
四个字输入进打字框，迟迟没有发送。
盛雪点击删除，一下把字删干净。
盛雪突然收到消息。
林[滑雪员]：？
盛雪看着林旭东发来消息，他还真没睡呢。
[雪花]：怎么还不睡？
林[滑雪员]：睡不着。
林旭东回复盛雪“好”后，是打算睡的，眯了会儿，睡不着，脑子很清醒。
他平躺打量屋内的陈设，他所在的房间是范明远的寝室，单人间，床侧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摆满范明远近年来收获的奖章奖杯等等荣誉的证明。在一个小隔层里，他还看见了运动员们的集体合照，与之对应的一边摆着一个相框，上面的照片是范明远跟他的合照。曾经需要他照顾的弟弟，现如今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心情复杂，当初他离开，没能跟大家好好告别，说不遗憾是假的，他想范明远也是如此。
林旭东重新阖眼，却怎么也进入不了睡梦之中，脑海中翻涌着曾经，又想着答应盛雪的话。
他再次睁眼，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想找她，又正好看见她在输入中，只是迟迟没有消息发来，他就先发了。
盛雪看着“睡不着”三个字出神，还真是如此。
[雪花]：为什么？
林[滑雪员]：一闭上眼就会想很多事情。
[雪花]：在想什么。
那边回复速度变慢了，好像用很多字要打，打打停停，盛雪看到备注那里一直在变。
林旭东最终发来的，只有四个字。
林[滑雪员]：在想以前。
以前。
一个让她很有距离感的词。
他的以前，有很多人参与，于霜、范明远、邵俊力、张高轩等等。
还有沈雪。
独独没有她。
手机又响了。
林[滑雪员]：想跟明远的那场比赛。
盛雪回神，打算回复。
又一条消息出现。
林[滑雪员]：想你。
盛雪拿着手机的手紧了一下，这人，知不知道这两个字很有歧义。
[雪花]：想我什么？
林[滑雪员]：想，我答应了会好好休息，但我没有做到。
[雪花]：要语音吗？
宋清潮说过，或许她可以帮到他。
盛雪打林旭东打语音，他很快就接了：“怎么突然想到要语音。”他看见消息的时候都愣了。
“我大学期间在网上做过哄睡师，嗯，就是那种念故事，效果还不错，你要试试吗，说不定会有用。”
林旭东笑了：“你把我当小孩子吗？”
“又不是只有小孩儿才听故事，”盛雪大学期间在同学的介绍下接触这份职业，大部分有需要的人，都是睡眠方面不太好的，林旭东就很符合这一点，“你要不要试试？”
林旭东能想象到盛雪别扭的模样，一定是：你不听就算了，我没求着你哦。
她的一番心意，他怎么可能拒绝：“好。”
盛雪语气变得轻快：“你等等我，我找找素材。”
“就念解说词吧，想听你念这个。”林旭东说。
“行。”
盛雪从电脑里随机找出一场比赛，把视频里的声音关掉，打算根据视频内容直接解说给他听。
“我准备好了，”盛雪说，“你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扬声器。”
“好。”
“照我说的做了吗？”
“嗯。”
“那你现在把眼睛闭上，我要开始了。”
“今天为您带来的是冬季两项的第一个比赛项目，十公里短距离，一共有83位参加，选手采用间隔出发，也就是每个运动员间隔30秒出发，中间穿插两次射击，总时长最短的选手获胜。冬季两项在欧洲是最受欢迎的冬季比赛项目，是越野滑雪与射击的结合，更具有趣味性和观赏性。短距离成绩会影响到之后参加集体出发、追逐赛的名次，所以它很重要，放在首项。”
“获得奥运会最好水平的选手大概成绩在24分左右。”
……
“我们能看到，现在这名后出发的选手已经超过前一位间隔出发的选手。”
“射击要求运动员打中八环，但实际的圈是一个四环的圈，两圈中间是死的，得射中中间，击中电子靶，靶位会核实告知运动员，五发命中将不被罚圈。每个运动员的射击习惯不一样，有些人习惯从右到左，有些反之，还有人习惯中间。”
“运动员射击时的心率是非常高的，基本在160左右。”
……
盛雪的声音逐渐减弱，慢慢停下来。
“林旭东？”盛雪压着声音，试探地喊他。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她隐约听到手机里传来平缓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