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棋落
“母后,父皇执意让元宁和亲,难道你要让我违抗父皇圣意吗?”
“与其被父皇训斥后不得不为,倒不如我主动些,待我事成,元宁在晟陶的日子也好过些。”
“我甚至可以让元宁经常回京小住,也可圆了你们母女情深。”
穆长琮看着疯癫的皇后,心中厌恶,但如今的形势让他不得不软下身段说好话。
冯佩雅却不吃他这套,嘴角笑容讽刺:
“我养你多年,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收起你这点小心思吧。”
“倪松的罪证,一件件一桩桩,人证物证我已派人尽数交到了大理寺,谁也救不了他。”
穆长琮见事无转圜,沉下脸,撕下最后伪善的面具。
“皇后,你可想好了,把我逼到绝境,你能有什么好处?冯氏一族不傻,不会由着你胡闹。”
“没有你做中间人,冯氏一族照样会支持我,你不过就是我们的棋子。”
冯佩雅哈哈一笑,看着穆长琮的眼中带着报复的畅快:
“是吗,可若是你也不在了呢?冯氏不会选一个被皇帝彻底放弃的皇子。”
穆长琮皱眉,心底的不安更甚:“你什么意思?”
冯佩雅转身回到正座,华丽繁复的凤袍在空中划出绝美弧度,多年稳坐皇后之位让她自带威仪。
冯佩雅垂眸看向下方的穆长琮,说出的话如同对他的宣判:
“只一个倪松确实不足以让你伤筋动骨,但若是通敌卖国之罪呢?长琮,母后的这份大义灭亲,你可得好好体会。”
穆长琮脸色巨变,眼神瞬间慌了,音调都有些不稳:
“你胡说什么!我是大丰的皇子,通敌卖国这样的罪名,岂是你说扣就扣!”
冯佩雅不管他的大喊大叫,声音轻巧:
“数月前,你奉命去黎城运送赈灾粮款,途中遇到刺杀。回京后你向陛下回禀,有一队刺客是淩国武者,他们招认是七皇子派去杀你的。”
“七皇子确实派人杀你不假,可那些淩国人却是你自导自演,想以此铲除七皇子。”
“你身边的侍卫同样有淩国人,只要细细查究,就能查到,早在淩国太子进京朝拜时,你就和他搭上了关系。”
“你身为大丰皇子,却与淩国太子来往密切。收下淩国送来的武人,联合敌国栽赃当朝皇子,明面上都如此大胆,暗地里还不知出卖了多少大丰机密,这难道不足以治你个通敌卖国罪吗?”
穆长琮脑中一片空白,居然顾不得尊卑,上前掐住冯佩雅的脖子,目眦欲裂:
“你闭嘴!闭嘴!”
“你从何得知!你怎么知道这些!”
两人动静太大,引来了凤仪殿的宫人,众人惊恐不已,上前将穆长琮拉开,按压在地。
“咳咳,哈哈哈哈,咳咳”
冯佩雅兴奋到五官都扭曲了,看着狼狈的穆长琮,大笑出声:
“你已经完了,莫说皇帝和冯氏,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
“恨吗?孤立无援、被人放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吗?”
穆长琮费力地抬起头怒视皇后,这个养育他多年的女人,此刻在他眼中就是持刀刺向自己的厉鬼,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但他的确不甘心,也不明白。
皇后对自己做的事或许知道一些,但绝不可能次次击中他的命门,短短数日,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输的一败涂地,败的一无所有。
然而皇后的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
“江舟见。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你回京后失去的一切,也都是他谋划的。”
“就是他,你从小的伴读,一起长大的好友,丞相府的大公子,江舟见。”
半个月过去了,由九皇子穆长憬主审的户部侍郎倪松一案,落下帷幕。
倪松刻意歪曲陛下圣意,利用权势,威逼、谋害百姓放弃稻田,伪造政绩,中饱私囊,有损陛下圣明。
证据详实,脉络清晰,倪松无可辩驳,革职流放,再不得入京。
但众臣来不及思索倪松的案子,因为三皇子因收受贿赂、纵容手下作恶,被皇帝狠狠申斥。
皇帝下令,三皇子穆长琮由禁军看守,无诏不得出三皇子府一步,不得参与政事,不得入宫请安。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理由是说给民众听的,能让皇帝如此动怒,三皇子真实的罪名只怕更重。
但民众只是单纯,不是傻。
朝堂里的弯弯绕绕,若有人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大家听,大家是听得懂的。
京城长街上逐渐流传着:三皇子为了上位,枉顾边境军民性命,通敌卖国,这才惹了皇帝厌弃。
穆长琮再也没有成为储君的希望。
毕竟,百姓能够接受国君的平庸甚至无能,但在国家大义的问题上,底线决不能触碰。
“你确定不要我陪着你去?”
替江舟见系上披风,天气逐渐和暖,但此时已近傍晚,岁盈怕他受风。
“穆长琮现在如败家之犬,他已经知道了是你在背后谋划,你只身去三皇子府见他,难保不会有危险。”
岁盈有些担忧。
江舟见牵住胸前替他系带子的莹白小手,微微用力一握。
“放心,我有分寸。”
“许昂和闻音闻月都在暗中,不会有事。”
江舟见下了马车,站在门外,仰视三皇子府的门匾,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恍若隔世”。
上前敲门,没有人应。轻轻一推,门自己开了。
江舟见款步进入。
“舟见,你来了。”
穆长琮在院中摆了一张长桌,就着太阳落山前的光亮作画。
头也没抬,却叫出江舟见的名字。
“你怎知是我?”
“除了你,满朝谁还敢在这时候来看我?除了你,谁还给我最后一丝体面,进来前还会敲门。”
江舟见打量着小院和正厅,往日奢华的三皇子府,如今竟空荡荡的。
“父皇怒气不减,下令搬走了我府中贵重物件,剩下的无非是些必需品。”
难怪他说除了江舟见无人会敲门,想必是抄家时闹得难堪。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穆长琮落下最后一笔,抬起头,对着江舟见扬起一个笑。
“只有你的脚步,我能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