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斗曲
入宫后,岁盈步步紧随江舟见和梁丘飏,宫规森严,如今自己是镇南将军义女,不能给将军惹祸。
在宫人的指引下三人落座,江舟见坐在江谦身后,岁盈和梁丘飏坐在梁丘靳身后。
宫宴开始,最高处的皇帝端酒致辞,所有人高呼万岁,一饮而尽。
随后就是歌舞助兴。
岁盈觉得新鲜,自己久居深山,印象中只有在流芳阁时见过好看的歌舞。
但与精心准备,排练过无数次的宫宴歌舞相比,倒显得下里巴人了。
表演一曲接一曲,岁盈吃着点心听歌看舞,好不开心。
突然,乐曲暂停,所有舞女退下,场上清空。
众人虽好奇,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抻长了脖子环视四周。
上首的皇帝和皇后也向场下看来。
大殿门口走进一女子,身着红色宫装,珠玉满头,行走间裙摆如花绽开。
走近一瞧,女子面容灿若玫瑰,神色自若,眉目间是上位者的傲然。
是穆元宁。
岁盈自饮一杯,心中称赞。
该说不说,穆元宁这张脸十分赏心悦目。
“父皇,母后,今日佳节,儿臣特备一曲,为父皇母后助兴。”
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皇帝点头道:
“我儿有心了,允。”
穆元宁挥手,乐师舞女再次上场。
穆元宁坐在中央,抱了一张琵琶,美目扫过殿上众人,卸下护甲,素手抚上琵琶弦。
舞乐齐奏,穆元宁指下生风,在弦上飞快跳跃。
是宸王卸甲曲。
据记载,前朝宸王是一代名将,年少成名,从无败绩。
虽贵为亲王,但每每边境有战乱,他都自请出征。
宸王武艺高强,用兵如神,爱民如子,因此深受百姓爱戴,尊称他为战神。
即使历经朝代更替,宸王的威名也一直广为流传。
大丰许多武将也视宸王为神佑。
宸王一生无败绩,但因常年征战,伤病不断,在三十岁那年击退北方来敌后,倒在了回京的路上。
《宸王卸甲曲》是前朝著名乐师为纪念这位战神所作。
此曲前半曲气势磅礴、高亢激昂,如同宸王波澜壮阔的一生;后半曲沉闷悲壮、凄凉哀切,诉说这位少年英雄来不及魂归故乡的遗憾。
今日众多武将在场,演奏这样一曲毫无问题。
许多人沉浸在曲子里,眼含泪光,默默感慨宸王的一生。
可曲目演奏到后半段,许多人变了脸色。
名曲未变,舞蹈却是特意编排。
其实有野史相传,宸王之死没有那么简单。
是当时的皇帝无法忍受自己的弟弟军功卓著,功高盖主。
于是密旨宸王身边的副将,在大军凯旋途中,毒死了宸王,对外只说是天气严寒以致旧伤复发。
穆元宁将这段野史编入舞蹈,在宫宴众武将都在的时候表演,其目的很明显,为了震慑这些手握兵权的武将。
只是不知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穆元宁为了讨好皇帝,自作主张。
舞人跳到宸王毒发身亡时,场下隐隐躁动。
众位将军虽不是文臣,不太懂官场的弯弯绕绕,但穆元宁刻意立威的意思,任谁都看得出来。
一曲在满殿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岁盈小心地抬头看向皇帝,距离较远看不真切,但皇帝的脸色并没有很好。
“诸位,元宁献丑了。”
殿中安静了一瞬,仿佛能听到针落的声音。
片刻后,才响起阵阵恭维声。
“公主才貌双全,技艺非凡。”
“能闻公主一曲,实乃三生有幸。”
穆元宁象征性地扯起嘴角,抱着琵琶准备离场。
“等一下。”
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
岁盈循声望去,大殿对面站起一蓝衣女子,年约二八,笑容大方,英气勃勃。
“公主琴技高超,姿华想向公主讨教一二。”
岁盈向梁丘飏的方向稍微倾身,低声询问:
“她是谁?”
梁丘飏同样歪歪身子:
“北疆顺国公府,严国公的孙女,严姿华。”
“据说她俩不太对付。”
岁盈哦了一声,摆正坐姿。
这可有意思了。
严国公是老将,虽然多年不带兵,国公府的男丁也没有几个领兵的,但其门下弟子众多,在北疆的军队中大多身居要职。
可以说顺国公府只是明面上没有兵权,实际影响力并不比真正带兵的梁丘靳低。
即便有皇帝授意,穆元宁今日的举动也太过直白鲁莽,惹恼了众武将。
何况这不见得是皇帝的意思。
“这满京城,还未听说有琵琶胜过本公主的人。”
穆元宁不屑与严姿华较量,她今日的目的达到了。
距离父皇与晟陶约定的和亲之日越来越近,她不得不抓紧时间讨好皇帝。
“陛下,姿华自知不才,所以才要向公主学习一二。”
严姿华不肯退让,脸上笑着,恭敬地向皇帝行礼,眼睛却紧紧盯着穆元宁。
“公主可是不敢?”
“哼。”
知道严姿华是激将,但穆元宁向来高傲,自然不肯吃亏。
随手将怀中的双凤头琵琶递过去。
“你奏吧,本公主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两个年轻女子间的争斗火药味十足,殿中众人哪有看不出来的。
左不过是女儿家的斗气,皇帝不多在意,摆摆手示意准了。
严姿华行了一礼,抱起琵琶,眼神扫过穆元宁,开始演奏。
穆元宁心中的不安一闪而过,但她对自己的技艺十分自信,冷着脸在一旁坐下。
严姿华曲子一出,岁盈口中果酒差点喷出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场上的女子。
穆元宁顿时脸黑如炭。
昭君出塞。
岁盈憋笑忍得胸腔发痒。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有意让五公主和亲晟陶,五公主自是不愿。
听说穆元宁曾因为听到别人私下议论此事而大发雷霆。
如今严姿华居然当着穆元宁的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演奏《昭君出塞》。
此去远嫁不见君,青冢埋骨红颜泪。
摆明了在打穆元宁的脸。
“公主,臣女技艺可好?还请公主不吝赐教。”
一曲毕,看得出穆元宁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双眼发红,恨不得把严姿华瞪出个洞。
哪里还顾得上技艺如何。
“莫不是失误太多,公主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看来姿华还需勤加练习,下次再为公主奏曲。”
严姿华笑容不改,将琴归还,回到自己的座位。
留下穆元宁像个斗败的公鸡,气得浑身颤抖。
“小女顽劣,还望陛下勿怪。”
严姿华的父亲起身告罪,护犊子的意味明显。
穆元宁立在场中,感觉像被当众扇了一耳光,脑中嗡嗡作响。
所有声音都像是在议论她,身后有两个贵女轻声谈话。
她们在说什么,嘲笑她吗!
穆元宁愤怒地转身,顺势看到了悠哉自饮的褚岁盈。
心头怒火更盛,手指指向岁盈。
“你!父皇封你为县主,正巧今日诸位都在,你便当场演奏一曲以谢圣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