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梅花三弄
岁盈拿点心的手一顿，抬眼回望穆元宁。
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红唇微动，不发声音的对穆元宁道：
“疯狗吧你。”
穆元宁眼里冒火，咄咄逼人：
“怎么，不过一个小小县主，就无视父皇圣恩，镇南将军，您这个义女，架子还真大。”
牵扯到梁丘靳，岁盈心中不悦。
这疯公主口不择言，皇帝多疑，若真惹得他猜忌，对将军和梁丘飏都是祸患。
将手擦净，岁盈准备起身，却被身旁的梁丘飏拦住。
“陛下，五公主和严小姐两曲已是人间仙乐，义妹性子活泼，不擅琴艺，就不在此献丑了。”
江舟见也起身，道：
“陛下，县主率性而为，的确不常练习乐技。今日皇后娘娘精心布置的赏梅宴已让臣等心旷神怡，何必再锦上添花呢。”
穆元宁看到江舟见为褚岁盈说话，心中嫉妒，转向皇后：
“母后，您平常总听女儿弹的曲子，怕是也听腻了。”
“听说襄安县主自幼在山野长大，天然去雕饰，想来定有女儿不及之处，不听一听岂不可惜？”
皇后冯佩雅最是疼爱这个女儿，知道刚刚让她下了面子，有心偏疼。
不值当为了区区一个山野女子让元宁伤心，当即对场下的岁盈说：
“襄安，今日是家宴，无需拘束，你随意一奏即可。”
皇后这话一出，自然是不能再推脱。
只是穆元宁和严姿华刚刚斗曲，有意立威与隐晦反抗，皇室与众武将之间的微妙气氛被放大。
褚岁盈作为镇南将军的义女，此时一曲，琴艺高低无人在意，如何表明立场倒是关键。
皇帝恐怕也是有心试探梁丘靳，因此穆元宁如此咄咄逼人地提出请求后，皇帝一言不发，这才给了皇后偏向女儿的机会。
穆长琮看到江舟见出声，本想帮腔，但在皇帝的沉默中摸清了圣心，不再作声。
梁丘飏心中焦急，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看着岁盈起身走向场中。
江舟见想再次开口，被走到身前的岁盈按住。
少女纤细的手指在袖中轻轻晃动，示意他不必再说。
面上是胸有成竹的淡然。
“可否借你的琴一用？”
岁盈温声询问乐师，乐师急忙将琴双手奉上。
“县主请用。”
岁盈端坐，将琴横摆在身前，手指轻抚琴弦，一阵清新的曲调响彻大殿。
从容和顺，仙风和畅，万卉敷容，现于指下。
梅为花之最清，凌霜音韵，恍然身游水部之东阁，处士之孤山也哉。
奏的是梅花三弄。
江舟见原本担忧的心放下，眼中是止不住的欣赏与惊喜。
皇帝与众臣虎视眈眈，不论站队哪一边，对镇南将军府而言都不是益事。
褚岁盈另辟蹊径，既然今日是赏梅宴，干脆奏一曲纯粹咏梅的曲子，既避免了君臣猜疑，又不失风度。
一弄叫月，声入太霞。
寒冬腊月，万木凋零，唯有梅花迎寒而立，铁骨铮铮。
二弄穿云，声入云中。
风荡梅花，轻轻舞玉翻银。
指下越来越快，岁盈心中叹息，眼前是朱卉娘临窗教她奏琴的画面。
突然胸口憋闷，一口郁结之气翻腾不下。
岁盈眉头轻皱，强压下不适继续弹奏，暗自调息，脑中闪过一些片段。
似乎也是有人教她弹琴，教她将内力灌于琴音。
气息的冲撞从指间流泻到曲中，岁盈暗道不好，急忙调整心神，将凌厉琴风转向窗外的梅林。
原本无风的梅林突然吹起微风，万千殷红花瓣飘落，影影绰绰，飘入殿中。
殿中众人如临梦中。
耳边是清越雅音，眼前是仙境梅林。
胸前隐痛散去，岁盈放慢节律。
三弄横江，隔江长叹声。
一淡一静，凌寒笑绽枝头。
曲毕，所有人大梦初醒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好曲，好琴技。”
一声赞赏从高处传出，岁盈寻声看去，男子穿着明黄色的宫装，落座于皇帝皇后下首。
声音温柔如春风，只是气息有些不足。
看来这就是那位体弱不得宠的太子殿下。
“臣女不才，幸得陛下恩旨，赐臣女功名。特奉公主之命，叩谢陛下天恩。”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掌管后宫，民间都称赏梅宴如同仙境，今日有幸入宫一观，岁盈再不求其他。”
“今日佳节，臣女斗胆献曲，恭祝陛下娘娘恩爱长久，我大丰国泰民安。”
岁盈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皇帝听了十分满意。
“此曲甚妙，皇后以为如何？”
皇帝开口，皇后自然微笑着配合。
“梁丘爱卿，教导有方啊。”
“赏。”
梁丘靳闻言跪地谢恩，梁丘飏和岁盈依样叩谢。
皇帝似是很满意岁盈的选曲，刚刚殿中压抑的气氛好转不少，众人应和着皇帝的话，又是一派君安臣乐。
穆元宁见岁盈轻松化解了僵局，怨恨地看了她一眼，一甩袖子走回皇后身边坐下。
“不愧是盈儿，刚刚我真是担忧，好在没有引得陛下不悦。”
梁丘飏欢喜一笑，看着岁盈的眼神愈发眷恋温柔。
“灵机一动罢了，穆元宁真是刁蛮，林大娘的事难道就轻易放过了吗？”
梁丘飏叹息：
“听说陛下下令，处死了公主府的那个侍卫，理由是当街误杀。”
岁盈不满：
“误杀？他奉穆元宁之命，否则借他三个狗胆，他也不敢杀害当朝状元之母。”
梁丘飏无奈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子游兄身后无势可依，五公主又是皇后娘娘亲女。”
“许多新科进士都为子游兄抱不平，但谁也不敢说什么。”
岁盈垂下眼眸，声音无波：
“巍巍皇权，谁又敢有质疑呢。”
宴会结束，岁盈跟着人流往宫门处走。
行至御花园附近，为了避开路旁树枝，人群逐渐散开，拉开距离。
突然被人一撞，紧接着两只有力的手将岁盈拽出人群，拖到御花园人迹罕至的角落。
岁盈不动声色，她倒想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拉拽她的几人将她推到墙角，早有人等在那儿。
岁盈抬眼一看，又是穆元宁这疯子。
“大胆，见了公主居然不跪下行礼！”
穆元宁身边的丫鬟怒目横视，抬脚竟向岁盈的膝窝踢来。
岁盈一个侧身躲过，根本不把穆元宁放在眼里，抬手掐上丫鬟的脖颈。
稍一用力，丫鬟立时脸色通红，喊不出一句话，挣扎着去掰岁盈的手。
“你、你放开她！”
穆元宁没想到岁盈丝毫不畏惧，竟直接就要把她的宫女掐死一般。
岁盈不屑与这么一个宫女动手，随手将她扔到穆元宁身上，两人撞得头晕眼花。
“你又发什么疯，还让人将我抓来。”
岁盈觉得穆元宁有点蠢，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就敢堵她。
“是那几个暗卫死得太快，你没看清是吗？”
“还是觉得，我杀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