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照臣表白
裴榆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外人见她自然是清冷的,可她在亲友身边则是变回那个想要倾诉、需要依靠的女孩。
但她现在,其实和姜照臣并不熟稔。
见他良久不作答,裴榆便走上他的身边,与姜照臣仅二尺距离。
她笑意温和,伸出手比画了一下自己脑袋,又对照了下姜照臣的身高。
“照臣已经比姐姐高了。今年多大啦?十四?还是十五啦?”
姜照臣愣了愣,这一刻似乎之前远远观她产生的所有芥蒂与疏离之感荡然无存:裴姐姐带我就是和他人不一样的,姜照臣心想。
但,姐姐怎么不知道我多大了?
“我上月过完生辰已经十六了,算上虚岁呢就是十七,裴伯伯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娶妻啦。三年后便有裴姐姐啦。”
裴榆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小子在说什么呢,很着急找新妇吗?”
“那倒也不急,有缘人也不是就定着某个年纪才来。”
二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姜照臣已经聊开到手别在脑袋后面踏步而行了,一副南疆市井少年样。
“那想找长安城姑娘呢,还是南疆的姑娘呢?”
“都可以,只要是我喜欢的就行。”
“无论是沙场将军还是道馆的仙姑,抑或是曲楼的乐妓,再者河边捣衣的布衣小娘子,只要我们两情相悦,自是不会在乎她是何种身份、家世、处境。”
“若是哪个地方容不下我们,我就带着她离开,我会打猎会种地,会识字通史经,自是会为她谋得好生活的。”
裴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是长辈在听小儿狂言狂语一样,无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姜照臣见裴榆不语,问道:“怎么?裴姐姐不信?”
裴榆摇摇头,淡淡地道:“不是不信,是只觉你把一切想得都随心所欲了些。你总是会走到在别人看来事事顺心却只有自己知道处处枷锁的地方。”
“你也会顾忌亲人朋友有些事敢想不敢为,怕往前走一步伤及家人,更怕往前走一步遇危险无人照抚。”
这么多年,只有裴榆知道,多少次她想做些什么,却畏惧殚精,她不是不够勇敢,是怕走错一步,无人为自己撑腰,这里满是想看自己跌倒,然后踩她入泥之人。
从小到大,从未有一个人将对裴榆的爱完整地给过她。
幼时,她是伍皇后宫中养的其中一个孩子,伍皇后再疼爱,也是将这个爱掰成了多份,分到裴榆一份罢了。
少时,她回到南疆父亲身边,父母亲膝下已经有一双儿女。
而自己是一个来晚了的长女。已经错过了孩童在父母怀里撒娇耍泼的年纪,便只得学着做一个懂事的长女,让父母将更多的宠爱和偏袒给到弟弟妹妹。
再大些,离了父母,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上长安,胆战心惊地在他人手底下讨生活,步步如履薄冰,生怕犯一点错,让别人揪住了欺负自己和弟弟妹妹的机会。
但就是自己再小心翼翼、强装狠戾,也让别人辱了弟弟妹妹。
她从未有随心所欲的时候,也从未为自己考虑过什么。
庆玿傅说她做事任性,可她是为了姜照臣免受父子决裂之苦,她知道姜侯其实没那么在乎这个孩子。
但她更不愿看到他得一个父弃之的下场,他这个年纪需要父亲在身边教导和关爱。
尽管她自己在这个年纪都未有父亲在身边。
但正是因为她缺少了,知道多么痛苦与后悔,才希望他能有。
晚风夹杂着火堆中木头燃烧炸裂之声在耳边响起。裴榆眼眶中刚刚蒙上浅浅泪花已然被晚风吹干。
便听见姜照臣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裴姐姐会觉得累吧,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
裴榆低头不语。
“我相信我来了,裴姐姐便不会是一个人了。”
姜照臣侧低下去头,正对裴榆的脸,温柔地道:“裴姐姐,想哭就哭,好吗?”
“你若觉得哭的时候想靠一个人的肩膀,那我便腾出我的肩给你靠,若是觉得哭的时候想要一个怀抱,那我便抱着姐姐。”
“最后姐姐觉得累了,我们便离开这,好吗?”
良久,裴榆压下心中如大浪翻涌起伏的情绪,她最后也只是对姜照臣浅浅一笑,便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过,与他寒暄几句便回了帐。
裴榆营帐。
微微烛火摇曳,映在裴榆绝色的面颊上,影光与斑斑夹杂。
她坐在床边,打开枕边的视若珍宝的木匣。
里头,是弟弟的脚趾、被打掉的牙齿,是妹妹最爱的那条却沾满血迹的裙子的破碎布料。
裴榆不可能离开长安,她要让那些欺负自己和自己亲人的人付出代价。
没有人可以把她踩入泥里,她会不断上爬,直到把那些人都从高位拉下来,将他们都踩到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