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照臣如何处置?”
阳光洒落少年眼底,姜照臣薄唇殷红,眉睫微蹙,忽又想到什么似的,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裴姐姐?”
裴榆伸出手捏了捏姜照臣的尚嫩的脸庞,眼角微微,颔首道:“嗯。”
姜照臣的脑中又回想起前些日的梦,不由慌张凌乱,他想确认些什么。问道:
“裴裴姐姐,如今是一人吗?”
裴榆温柔一笑:“嗯?何来这样问?”
姜照臣突觉这样如此冒昧,不如后面在打听吧,后又有一句没一句的糊弄了过去。
姜照臣幼入为太子伴读,裴父与伍皇后舅乃连襟,裴家又常年征战四方,便将裴榆养在皇后膝下。
那时候每每傍晚伍皇后的永寿宫总会传出太子、裴榆和姜照臣的叽叽嘎嘎之声。
后遇宫变,永寿宫如遭大难,贵妃联同母族,勾结外邦,借着“清君侧”之蔽羞,大火焚尽永寿宫。
伍皇后至此无影无踪,旁人只道她死于大火。
叛军原欲掳的乃太子,奈何场面混乱,错掳成太子伴读—姜照臣。
而前太子庆炬安便是借火场废墟里的一具尸体而葬于皇陵。
后来,姜照臣被掳至南疆蛮一年后,裴将军率兵营救。
人救回来了,姜氏却不遣人来迎,姜照臣亦尚幼,南疆到长安的路快马都要走三月有余。
何况当时姜照臣不过七岁,尚且不能独乘一匹马儿,坐马车又需小半年。
远行最是花钱,路上需要吃食、盘缠、侍卫。可这钱姜家又不出。
裴将军便把他养在身边,与裴榆作个伴。
南疆平乱后,太平之际不过半年,裴将军镇守南疆期间妻子离世,而裴将军之妻乃是南疆圣主的孤女。
南疆圣女死后,南疆群龙无首,权力落于裴将军这个女婿之手。那时外头更是有所传言,裴将军为了夺权杀害了南疆圣女。
皇帝也开始疑心裴家谋反,假借南蛮之地教之不美,让裴将军将二女一子送入长安上学,以此为由,挟制住裴将军的势力。
但来,一系列的事情太多,裴榆和弟弟妹妹来了长安,而姜照臣却未能再次回到长安。
裴将军便将姜照臣养在身边,托寄孩子分离的悲伤。
那时,裴榆和姜照臣至此便分开了,时过境迁,已过八年,便是人在眼前,却也是模样大变。
从前那个眉目昭昭的小小跟屁虫姜照臣,也终长成了一个力比多荷尔蒙的少年样。
“裴姐姐,为何在这地见你?是来这办事吗?”姜照臣问道。
裴榆轻摇脑袋,神色冷了几分,复又轻勾嘴角,踌躇道:“便是恰好路过吧。”
如今,皇帝年迈多病,却又拖着无暇公务的身体久坐皇位数载,二皇子年近二十五六,朝中勾结官吏,为己私用,野心勃勃。
现太子十一二岁,很多事情争不过二皇子,但谨小慎微,也无任何旁人可以捡着的话柄。
她此次来长安乃是借姜照臣为要挟,逼姜侯爷弃二皇子,为太子谋事。
而望着他无邪的面庞,却又不知该与他相处,裴榆总觉得,若是带着大人间的阴谋算计而来,总是污了儿时的那份交情。但
是若从前那般,待他若亲弟?
还是依着时局,将他归敌党?
“裴姐姐!”
思绪闻声转了回来,少年郎已经走到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他伫立着,唤她。
裴榆眼睫颤动,开口道:“晚间带你去万朝锦花楼吃些好酒,去吗?”
“真的?去!裴姐姐还是这么好。”姜照臣牵着马的手荡了荡,手腕上的银铃跄跄声悦耳鸣响。
橙阳收尽一束,天际尽暗。
长安府衙居所,裴榆倚于窗边长椅,一手撑着脸,透过窗棂望着这一刻的落日余晖散去。
裴榆原先最爱长安城的天云,因为这里不像南疆,常雾雨绵绵,不见彩云。
可当朝皇帝求仙问药,一心巫术,不顾朝政,只追长生。听信国师谗言,寻一对双生童男童女
后来弟弟断了一条腿,妹妹小便不能自如,二人疯疯癫癫,满口胡话……
长安城的天是坏的,如老翁卖的柑橘,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她便不再觉得这个天如幼时在永寿宫看到的那般好看了。
所以她爱看落霞,这便是象征着日落下,而长安城的“天”迟早会落的。
“姜照臣如何处置?”
其声乃是出自一袭墨绿蟒纹绣袍,头戴祖母绿宝冠,绾着发髻,矜贵温言的四皇子庆玿傅,乃前伍皇后次子,裴榆同僚。
“送客栈了。”裴榆头都没抬,轻声说道。
“最近几日,你最好都穿着软甲。”四皇子提醒道。
裴榆应下了,四皇子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但毕竟他也有他的阵营和立场,很多东西不能真就全盘托出,他能提醒自己,就已经够朋友了。
倏然,裴榆望见已经彻底黑下的天际,方才想到,姜照臣还在客栈等自己带他去吃酒呢!自己竟差点忘了这事!
“我还有些事,改日聊。”裴榆起身,拿起屏风旁耷拉的靛蓝直襟袍。
此时庆玿傅方才开口道:“是那个姜侯幼子吧,我方才进来时见着他已在府衙厅候着了。”
裴榆忽得转头望向他,“那你为何不早说。”
“额呃我想我这件事可能更重要嘛”庆玿傅讪讪一笑。
万朝锦花楼乃灿阳城中庆国有名的寻欢宝地,地处长安郊,灿阳城里终年无宵禁,花楼乐坊,酒楼歌姬,夜夜笙歌,好不奢靡。
万朝锦花楼建筑宏伟大气,依湖而建,楼后连桥,过桥,便到潮水阁。
潮水阁落于水中而筑,虽未前头的楼富丽堂皇,但这,乃万朝锦花楼中的贵客方能进入的地方。
人都道,潮水阁是万朝锦花的里子。
裴榆一袭靛蓝云纹直襟长袍,今早还散下半数的青丝已然梳成椎髻,戴冠固定。
庆国女官行男装扮相,但却不完全同于男子,常会加以粉黛,但皆凭女子心情。国盛民风便也开放,寻常布衣女子便也会因追时髦而装男装戴发冠,故裴榆此番行头在街道上也显得普遍。
但她并非为追时髦而习男装,而是以身为太子宾客的身份而穿。
姜照臣换下了苗族服饰,着一凌霄云雁短袍,跟与裴榆身侧,小眼时不时偷瞄裴榆,觉她这身行头甚是飒爽英姿,但面容却给人以清冷感,犹如幽谷兰花,远远不可及。
二人来到万朝锦花楼前,门口的迎客小厮立马热情招呼着。
“二位吃酒还是住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