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世界放弃了他
离开之后的澜珠见到身边的同僚们，表现依旧如常，似乎真的听进诸神的劝诫，没再去过摘星台，整日跟随诸神巡察世间。
暗处监视她的视线逐渐消失，澜珠心里松了一口气，现在，距离祭祀之日只剩短短三天。
她要怎么把少年带走世间之大，浩渺不可窥，可尽在诸神的掌控之下，少年的容身之处在哪里
澜珠悲伤地抬眸望向远方，目光下落，穿透层层云霄山河，似乎看到了摘星台上正傻傻等着她的人，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
“你在想什么”
白色的衣角轻柔舞动，荡开一层涟漪，有人缓缓走来。
熟悉的清润又微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澜珠微微眯眼，感受着凉风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牵连着一丝来自远方的低语和那微薄的信仰之力。
澜珠缓缓抬手将发丝勾到耳后，“王兄，我在想，世间之大，何处才有自由”
澜逸的表情始终如一，金色的神瞳低垂着看着澜珠的侧颜，随后缓缓移开，穿透云层落到了别处，眸光闪过悲悯。
“难。”
他薄唇微启，说出口的嗓音还是那么淡漠，他身上的神性总是让澜珠自愧不如，一同化生，性情却格外不同。
澜珠的天赋不低，甚至万里挑一，但对比百年便继承神位的澜逸便显得不值一提，归根结底，是心性的差别。
一人悲悯却又无情，一人看似冷清却感伤易逝。
澜逸口中难，让澜珠指尖逐渐缠紧衣角，很淡很浅地笑起来。
天地之大，自由难寻，便是神也受条条框框的规则束缚。
澜珠转眸看向澜逸，目光带着心疼，她的哥哥，最受其束缚。
感受到澜珠心疼的目光，澜逸淡漠的眼波微动，抬手轻按澜珠的头颅，“学会放手，便不受其乱。”
微凉却有力的触感让澜珠心头微安，可听着澜逸的话，她也知道，澜逸看出什么来了，也对，这是最了解她的王兄，别人可能被她的小把戏骗过去，可澜逸不会。
“王兄，您要阻止我吗？”
她抬眸静静凝视着澜逸，“为什么”
她想问为什么不能救救那个无辜的少年
澜逸不语，只迅速抬手一把拉过她，澜珠微惊，澜逸的出手太快，快到让她来不及反应，下一刻，澜逸已经拉着她消失在原地。
时间之流泛起涟漪，诸神躁动，随之又感应到什么后随之望向虚空，然后归于平静。
澜珠感受到身体倏忽间被冰凉的流水包裹，定神望去，便看见眼前稀碎星光的河流之中牵连着无数丝线。
时间之海
澜珠心下微惊，暗自疑惑澜逸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便见澜逸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一勾，细如发丝的流光被他勾动，紧接着两个人迅速被一股吸力包裹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澜珠再睁眼是在凡世间，巍峨的皇城如同，面前一条宽阔的阶梯蜿蜒至远方，尽头之处是高台。
人声鼎沸，澜珠只觉得吵闹至极，很快，她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一个狼狈的少年伴随着人群呼声被推上了高台。
少年眉目如画，他没有怨怼，只平静地看着阶梯之下那一个个明明从未见过，却无一不让他去死的人。
良久，少年眸光微动，慢慢抬眼往上瞧，似乎透过积云看到了什么，如此平静得死寂的目光却让澜珠心跳如雷，她下意识迈步上前，伸出手想要说什么。
下一瞬，便见一支泛着寒气的箭，以雷霆之势激荡地破开云层，转眼间刺入少年的心脏。
少年因为剧痛而睁大眼，又似乎不敢置信，他望着上空苍穹，触目惊心地血顺着唇角滴落，启唇无声诉说着什么，悲戚而刺痛。
“……”
澜珠的手彻底僵硬在空中，浑身血液倒流，变得冰冷，居然是她，亲手杀了他。
眼眶逐渐湿润，视野变得模糊，澜珠更是不敢置信地望下去，试图透过下方的“自己”看出什么。
这不是她的本意。
澜逸却出声道，“看下去。”
少年如破布般倒在祭台之上，人群惊散，恐惧地跪地，吉时未至，祭祀被破坏，诸神降怒。
天地风云变幻，雷霆攒聚，黑云压境如同墨倾，世人惶恐惊惧，瑟瑟发抖。
有什么在崩碎，天地倾倒，世界崩塌，一场噩耗就此开始。
无数生灵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化作飞烟消散，先从草木开始，然后是灵智地下的动物，逐渐到人，最后连神都开始消散。
“不——!”
澜珠垂泪不已，这边是他们口中的崩裂吗？
因为一个少年，造成如此巨大的毁灭，世界荒芜破碎，生灵涂炭，连神都不能阻止吗？
澜珠哭泣，她为自己的无力而哭泣，更为那个少年的结局而悲痛。
她想救岁晏，让他自由，可代价太沉重了，一人之命与千万人之命该如何抉择
澜珠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这个世界放弃了少年，没有谁能救他。
眼前景象转变，再回神，澜珠已经回到了原处，双目赤红，贝齿紧咬红唇。
澜逸的做法解了她心脏的不忿和疑问，也彻底击碎了她想要拯救少年的想法，很痛苦，可一针见效。
见她断绝了那些心思，澜逸目露不忍地叹息一声，他也想救那个人，可不能，他们都不能。
澜逸压下窥探未来的反噬之痛，默默转身离去，将剩下时间留给澜珠，他相信澜珠能想明白。
周遭恢复寂静，明明艳阳高照却冷得人遍体生寒，澜珠沉默地回了神殿。
摘星台上，少年嘀咕不止，“骗子，说好了很快就能再见的，哼，神也会骗人!”
顿了一会儿，少年抓起一把雪团成球丢出去，然后又笑开眉眼，“算了，谁让你是神女殿下呢？阿晏原谅你了，阿晏会乖乖等你来的。”
少年的呢喃没有被风带走，很快被冲散消失。
三天时光，转眼即逝，还在摘星台上静静等那个说话不做数的岁晏正琢磨着什么，片刻后就被人打断。
今天不是十五，但摘星台上意外来了很多人，每一个人看他的目光都十分不善，甚至可以说厌恶。
岁晏内心平静，这些人不管怎么看他，他都不在乎，只要神女在他身边就好了，多伟大了，有个神女会记得他。
想着，岁晏忍不住笑起来，旁人见了只觉得他是傻子，都要死了还笑那么开心。
或许是对将死之人的怜悯，这一次没人讽刺他的痴傻，只推搡着催促他快点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