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孩提
“这……就是瞎子的内心世界”
解语臣被眼前荒芜的景象震得嗓音有些颤抖和沙哑。
举目望去，墨色铺洒，浑浊而昏暗，地面如同深潭般静谧又冷沉，空气寒冷，令人瑟缩，而在远处一缕幽幽月色下是一棵垂垂老矣的枯木。
澜珠迈出一步，透过这样的内心世界似乎终于能窥探清黑眼镜掩藏在笑容之下的苦涩。
“长生是件痛苦的事，一个人活这么多年，心里早就冷了。”
解语臣静静看着澜珠拨动着空气中朦胧缭绕的雾气，“那你呢”
澜珠手里动作一顿，紧接着摇头，“我没什么好说的，所有人都一样。”
长生的孤苦会让人逐渐失去悸动的心，可幸运的是，他们此刻正在遇见足以令彼此心暖的人。
澜珠唇瓣微勾，笑意融融，多年以后的境况会如何无人得知，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并不是孤独的，这一点她格外珍惜。
“一样吗”
解语臣低声呢喃，望着澜珠的目光沉寂又深邃暗淡。
黑眼镜的内心再怎么荒芜却还有一束月光照耀，可澜珠的心呢？他看不透更猜不透。
“这边。”
这时候，澜珠忽然叫出声，然后迈步跑了出去。
解语臣迅速回神追上去，便见澜珠的身形突然晃动起来，随后便如烟雾般顷刻消散，解语臣大惊，当即伸手想要抓住她，但伸出去的手竟然直接从那缥缈的身影中穿透过去，如同抓空气一般，只留一场空。
怔愣之际，解语臣收回手，紧接着便觉得空间开始晃动起来，就像镜子破碎、时空扭曲，一阵晕眩的感觉传来，下一瞬眼前一暗，身体就像被绞缩一般生疼，再睁眼，眼前是一片青绿。
层叠逶迤的密林焕发着无限生机，头顶苍穹压得又低又沉，薄薄雾气缭绕在树峰之间，给幽深的森林添上一抹森寒。
这是哪
解语臣心有疑问，怀揣着疑惑往林中探去，林子很深，两侧更是杂草灌木丛生，拼命挤压着人可以通行的路。
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断断续续的，嗓音稚嫩，听上去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解语臣往前的步子顿住，转了个方向寻着声音过去。
初时声音很远，虚虚幻幻又飘飘忽忽，在林中扩散开就像是幻觉一般，很不真实。
但寻声深入，面前的路逐渐有了人踩踏过的痕迹，矮小的草丛上沾染了已经快要干涸发黑的血渍。
耳畔的呼救声也更加清晰，只是气音微弱，看样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解语臣不自觉地加快步伐，很快，拨开那挡路的枝叶，在丛林遮掩之中找到了那个被压在石块下的人。
瘦弱娇小的身躯还没有压在他身上的石块大，几乎胸部以下的身体都被石块死死压住，血液顺着缝隙流了一地，地面上的泥土被血染得通红。
半大的孩子，应该只有十岁左右，白嫩的皮肤被刮得残破不堪，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头皮上，他侧着脸趴在地上，呼吸困难，但依旧挣扎又顽强地呼救。
解语臣可以看出他有着强大的求生欲，从那双几乎绝望而又不甘的眼中，解语臣看出了他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他颤抖不止的唇瓣里发出如狼崽般嘶吼发狠的声音，极度不甘和愤恨。
解语臣心中不忍，不管是因为透过眼前这个挣扎的孩子，从而想起他自己曾经八岁当家时身陷陷阱也想有个人来救他而心软，还是这个人可能是黑眼镜都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他快步上前想要救下这个孩子，但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孩子的时候，先前意外和他分开、比他先一步消失的澜珠忽然出现阻拦住了他。
解语臣站在原地偏头看向身边用力拽住他手腕，以至于他寸步不得前进的人，眉心微蹙，有些不理解澜珠为什么要阻止他
“嘘。”
澜珠没回答他的疑惑反而冲他示意，让他不要出声，然后拉着他躲到了暗处。
就在他不远处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到后面几乎已经听不见，意味着那孩子的生命正在逐步丧失。
解语臣有些焦躁，这个孩子太像曾经的他了，或许曾经没有人来救他，所以他想替这个孩子撑伞，就像是自我弥补。
但澜珠的力道前所未有的大，几乎像铁钳一般死死禁锢住他，解语臣按耐住内心起伏的情绪，知道此刻的自己很不对劲，但控制不住地想要发散自己已经抛弃很多年的同情心理。
太不像他了。
这时，一道清灵的嗓音在脑海中响起，就像清泉一般冲走他内心不受控制的焦躁，解语臣逐渐冷静下来，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
“我知道你想救他，但是不行，在这里轻举妄动改变的不只是眼前，更是未来，梦境一旦不稳，破碎之后，就更救不了瞎子。”
说着，澜珠微顿，看着神色复杂的解语臣轻叹一声后出声安抚，“放心，瞎子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其实，她在看到这样脆弱得仿佛羊羔一般的黑眼镜不止震惊，心绪也同样复杂。
黑眼镜的故事她知道的不多，或许是黑眼镜本身就是个不爱煽情的人，他经历过太多，更习惯性地以随性、漫不经心的态度来对待很多事，让人觉得他就是个极为神秘而又不靠谱的人。
但或许只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能窥探到那双隐藏在黑色墨镜下眼睛里，藏着的细微情绪。
“嗯。”解语臣深吸一口气，点头，“我不会轻举妄动。”
得了保证，澜珠这才松了口气，缓缓松开一直紧拽着解语臣的手，目光紧盯着对面的人。
解语臣也随之一同望过去，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呼救了，气息微弱得几乎等同于没有，血液的流逝让他的身体迅速失温，苍白的唇瓣颤抖，牙关似乎都在打颤。
这时候，从地下渗透出来的死雾犹如血色藤蔓，死死将他的四肢缠绕住，紧接着一举将其拖入了地下。
解语臣和澜珠微惊，对视一眼后迅速冲过去，便见地面上只留下一块染血的石头，而下面压着的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