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嫉妒
虞秋常常感念上天让他重活一世。
上辈子他心机算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最后也如他所愿,自阮遂手里骗到了布防图,带着蔺国十万大军屠了大业二十五座城池,杀了大业国君,将大业纳入蔺国版图。
他也如愿踏着千万白骨当上了蔺国皇帝,将所有看不起他的人踩在了脚下。
直到他亲眼看着那曾经倚在他怀里呓语着将来的娇艳女子决绝地自城楼一跃而下,千万兵马从她那娇贵的身躯上踏过,他有一瞬间恍惚,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是不是做错了?
两军交战,兵不厌诈。
他一直以为自己作为蔺国太子,为了国家安定昌盛不择手段些也没什么,可次次午夜梦回,他捂着心口处怅然若失,那时他才明白,他好像为了自己的私心,亲手丢掉了一颗真心。
阮遂的真心。
不过幸好,他还有今生。
虞秋自打那日想起了前世,便下定决心,今生不为其它,只为阮遂而活。
他想补偿她,拥有她。
他活在自己编织的一个个美梦里,他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
直到今日,玉兰跑到他面前告诉他——“公主要嫁给骁勇侯府二公子了。”
柏易康吗……他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侯爷的庶子,又与阮遂只相识了短短几天,他有什么资格从自己身边抢走阿遂。
“玉兰姑娘,你这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可不要乱嚼舌根毁公主清白。”虞秋仍勉强保持着嘴角平淡温和的笑意。
玉兰闻言,不经意攥紧了食盒的把手,夏日炎热,她的心却泛着凉意。
“虞哥哥,我没骗你,也没胡说,昨日二公子深夜抱着公主去重华殿的事合宫都传开了,今日凤栖阁所有宫人都被召到慈宁宫问话受罚,公主也被太后召走,出来时,与那二公子,是十指相扣,你侬我侬的。”
玉兰将一些字眼咬得极重,皱着弯眉,小心观察着虞秋的反应,生怕惹他不快,又怕他不信自己的话。
还是来不及了吗?
虞秋一边问自己一边后退几步,却被些挡路的物什绊倒,跌坐在身后的木阶上。
他往日温和的笑意已全然不见,嘴巴紧紧抿着,被水袖遮盖的手臂微微颤抖,明亮有神的黑眸如今也黯淡无光。
“虞哥哥……”玉兰与虞秋相识一载,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放下食盒凑近了几步想要扶他,却被他扬臂拦住。
“玉兰姑娘,今日多谢你告诉我,改日,改日我再去登门拜访。”虞秋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在外人看来,也是有气无力,苦涩不已。
玉兰见心上人为了其他女子如此伤神,亦是心如刀绞,只得生生咽下心中不甘,掩盖失落神色,继续维持她那善解人意的样子。
“虞哥哥,那我就先回去了,食盒里有些小菜,你记得吃。”说完便起身,将食盒摆在了显眼的地方。
虞秋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仍斜倚在栏杆上,阖着双眸,垂着手臂,两道长长的月白水袖铺摊在木阶上,他却无心去理。
嫉妒与憎恨涌上心头,玉兰只得咬了咬下唇,勉强令自己的神色与往日无异,迈着宫步小心出了画堂坊。
凤栖阁内。
阮遂前脚刚送贤妃出门,后脚便迎来了皇后。
“给母后请安。”阮遂神色平静地福了福身。
皇后见自己的女儿出了这档子事还如此冷静,心中五味杂陈,忙拉着她的手坐下,屏退了左右。
“阿遂,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母后说实话,你真与那二公子是两情相悦吗?是不是二公子逼迫你……”皇后紧锁着眉头,平日里那股子大家闺秀的稳重与不问世事的云淡风轻也少了几分。
“母后”,阮遂似是早已猜到皇后会问她这些,无奈地笑笑,打断了皇后的猜测,“二公子与我确是两情相悦,昨日只是恰巧遇见,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叫一些有心之人做了文章,我们不得不将此事公之于众。”
见女儿神色自若,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不悦或悲伤,皇后松了一口气,叹道:“怪不得当时你怎么都不肯嫁给大公子,原来是芳心另有所属,只是你与那二公子只相识短短几日,怎么就如此……”
皇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没有将后头那风流之语讲完。
阮遂明白皇后的疑虑,她以为自己年轻气盛,与柏易康只是一时兴起,两个人的感情不稳固,也当不得真。
可她却难以向皇后解释,在她面前笑意盈盈的这个女儿,已经怀着怨恨与痛苦活了两辈子。
是柏易康,在深渊上向她伸出手,救出了这个沉沦于恨海的阮遂,也是他,肯献出自己的真心,小心翼翼地爱着她。
仔细算来,他们已经相识了两辈子,只是阮遂前世太傻,生生错过了那个在暗处悄悄护着她的清瘦少年,也没有等到他最后得胜归来。
最后留给他的,只有自己那具没有生气的躯体。
不过还好,上天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重新开始。
“母后,感情的事,也论不得时间长短、先来后到,一瞬间动了心,便无法自拔了。”阮遂收了思绪,眼里多了些这一世少有的柔情。
皇后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洒落。
阮遂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从前,那时她待字闺中,也有自己的青梅竹马,也有自己的一瞬心动。
不过最终还是抵不过利益相争,她还是选择了退缩,放开了那人的手。
“阿遂啊,若他真是你的良人,母后希望你能牢牢握住他的手,千难万险,两个人都要一起走过来。”皇后拉过阮遂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阮遂明白皇后话中深意,点了点头。
皇后难得与阮遂说了不少话,待到日落西山才出了凤栖阁。
阮遂劳累了一天,想泡个热水澡,正欲召曼台去准备,银荷却已端着木盆殷勤地走了过来。
“公主,这水里放了太医院送来的药包,您用来泡脚,可解一身疲惫。”银荷脸上带着笑意,巴巴地将木盆摆在阮遂脚下。
阮遂倒也好奇这小丫头又要撺掇些什么,索性坐在软榻上,任她摆弄。
银荷见主子并无不悦,心下暗喜,轻轻抬起阮遂玉足,将那一双红底金线凤凰纹样的绣花鞋脱下,整齐摆放在一边,仔细试了水温才将阮遂双足缓缓放入水中。
“公主,您还记得吗,您有一日雨天踩了水,脚底寒凉,是虞公子亲自端了盆热水来,为您浴足驱寒的。”银荷一边轻柔按着阮遂头上的穴/位一边说。
阮遂闻言,心中冷哼,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银荷这丫头耐不住性子,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本公主不记得了。”阮遂故意道。
银荷干笑两声:“公主平时日理万机,记不得这些小事也是正常的……还有上一次,公主来了葵水,腹痛难忍,也是虞公子……”
“银荷啊。”阮遂突然出声打断了银荷的话,狭长凤眸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睁开,此刻正微微偏过头去,斜睨着她。
“公主……”银荷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明明阮遂没有露出怒意,她却有些胆战心惊。
“银荷,你怕是消息不够灵通,本公主与骁勇侯府的二公子两情相悦,今日求了太后恩典,不日便要定下婚约了。”
说着,她将玉足从温水中抬起,随意搭在一旁矮凳上,烛光摇曳下,晶莹的水珠自足尖滑落足底,最后堆积在光滑的凳面上。
银荷自知说错了话,见阮遂无意提起虞秋,心中失望,只好乖乖闭上嘴,殷勤地跪下为阮遂擦干脚上的水珠。
阮遂见她识时务,也念在她还有用处,便没有再为难她。
“这几日怎么不见玉兰过来伺候?”阮遂突然想起,问道。
“那小蹄子这几日装病偷懒,奴婢可看得仔细,她哪里是卧病在床,分明是每日都往画堂坊那边跑呢。”银荷一提起玉兰便难以遏制心中怒火,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这小妮子搅浑水,主子与虞公子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
阮遂倒不觉得奇怪,自己好不容易与那虞秋划清界限,玉兰当然要趁着这空子好生安慰,若是顺利,兴许还能得太子殿下垂怜,捞得个蔺国太子妃当当。
“今早咱们宫一众人都被叫去了慈宁宫,她倒好,不知道又跑到哪儿野去了,满宫都找不着她的影子。”银荷抱怨道。
她这番话倒是引起阮遂的注意,昨日他们去重华殿时那样小心,且重华殿周围荒凉,只有不远处她的凤栖阁是灯火通明的,如果不是过路的宫人,那么将此事传播开来的人,会不会是她凤栖阁的?
“昨日夜里玉兰也不在凤栖阁吗?”阮遂问。
“不在,奴婢那屋子就在她隔壁,夜深了,她那烛火还燃着,奴婢心烦,特地跑了一趟,结果发现她那屋子里根本没人。”银荷攥着帕子,没好气地说。
阮遂嫩葱似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桌面,心下大体了然。
“明日把玉兰叫来本公主这里,就说……有关虞秋的事,本公主有话与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