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定情
阮遂闻言一惊,他们昨日那样小心,竟还是被有心之人闹到了太后这里。
“阿遂,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说出来,皇奶奶为你做主。”太后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柏易康,语气里是遏制不住的怒意。
阮遂也抬起头,看着跪在她左前方的少年,少年白净的脸蛋上凭空多出来一片红印,她心头一紧,刚刚没有察觉,如今细想,定是太后误以为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一怒之下出手打了他。
“皇奶奶,您误会了,阿遂昨日小酌几杯有了些醉意,恰巧宫人又犯了错,我便叫曼台守着那二人受罚,自己先行回宫,不料醉意上涌,身子有些站不稳,是二公子扶住阿遂,让阿遂不至于倒在那宫道上。”阮遂颔首低眉,语气诚恳地解释。
至于遇到虞秋的事,她自然直接略了过去,他们二人之前本就纠缠不清,她实在不想再与他惹上半分瓜葛,若是能借此事与他划清界限那便最好。
太后盯着阮遂瞧了一会,搭着旁边福秀嬷嬷的手站起身,绣着金线牡丹的衣裙下摆曳地,一步一步移至阮遂眼前。
“阿遂”,太后弯下腰,将阮遂扶起,满是皱纹的枯槁手指理了理阮遂因慌乱而未梳好的鬓发,“女儿家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如今宫里流言四起,你是嫡公主,有多少眼睛都在盯着你呢。”
阮遂看着眼前这位历经风霜愈加豁达睿智的老人,目光闪烁,咬了咬未施口脂的下唇,暗暗下定了决心。
“皇奶奶,阿遂与二公子两情相悦,求皇奶奶成全我们。”阮遂提裙下跪,将头压得极低。
其实太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阮遂与柏易康昨日深夜同去重华殿之事已经被有心之人做了文章,他俩的清白在他人眼里已经不复存在,她这个嫡公主的名声已毁,为了她的将来,也为了挽回皇家颜面,除了将计就计嫁给柏易康,再无他法。
柏易康跪在一旁听到阮遂的话,下垂的双臂微微颤抖,他的年少绮梦变成了现实,阿遂真的要嫁给他了。
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方式。
他所希望的,是他靠着于战场厮杀搏回的功名,风风光光向皇上太后求亲,那样的他才配得上阮遂。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他的不小心酿成的过错,要让阮遂顶着流言与骂名下嫁他一个庶子。
“太后……”柏易康眉头紧皱望着太后,还想再挽救些什么,太后却冲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意思是今日哪怕在场的不是他,而是别人,她也会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她既是阮遂的皇奶奶,也是这后宫之主,她要保护的不只是阮遂,还有皇家的颜面与名声,后宫前朝为一体,后宫不宁,朝堂也会难以安定。
她作为太后,要保住阮遂,也护住后宫,这是最好的法子。
“福秀,明日宫宴前,将骁勇侯请到慈宁宫一趟,哀家要与他商议此事。”太后转过身,搭着福秀嬷嬷的手走回主位上,阖上眼眸,挥了挥手,示意阮遂二人退下。
“娘娘,外头的宫人……”福秀嬷嬷轻轻按着太后的肩颈,低声问道。
“都让他们回去,月钱扣半。”
“是。”福秀嬷嬷给阮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回去,不要太担心。
阮遂点了点头,提着裙角站起身来,见左前方的少年仍跪得挺拔,莲步轻移缓至他身侧,自火红长袖里伸出一截藕臂,雪白柔荑掌心向上放在柏易康眼前。
少年愧疚难当,正不知道如何面对心上人,那娇艳欲滴的人儿已经面带笑意立于他身侧,向他伸出玉手。
“阿遂……”柏易康抬起头,湿漉漉的小狗眼倒映在阮遂狭长深邃的凤眸里,如雨滴落海,溅起无边爱意。
他咬了咬牙,终是将生满薄茧的掌心贴上,轻轻一握,与其十指相扣。
他目光微动,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站起身,在满院宫人震惊的目光中,如梦似幻地跟着阮遂出了慈宁宫。
“阿遂”,深红宫墙下,柏易康终是抵不过心中不安,踌躇过后停下了脚步,“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想……”
“你不想娶我?”阮遂转过身子,狡黠的目光上下审视着眼前自责的少年,佯装失落道。
“不是,我想的,做梦都想。”柏易康手舞足蹈地拼命证明自己的真心,生怕眼前女子有所误解。
“那便不怕了,你也别怕。”女子目光坚定,眼底尽是柔情。
柏易康愣住了。
这种目光,他从前看见过,只是那时站在阮遂身侧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白衣戏子。
他也曾被妒心包裹,也曾想过偷偷拆散他们,可后来他又想,如果阮遂与那戏子在一起会快乐,那他愿意远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快乐。
可是此刻,站在她身边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她的柔情也只给了自己。
心底似有某处空缺被埋满,柏易康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握紧掌心柔荑,语气是从所未有的认真:“阿遂,柏易康此生不会负你。”
少年清亮好听的声音与阮遂记忆里那个再次重叠,城楼下,是眼前这个清瘦少年拼命厮杀,是他,抱起了奄奄一息的自己。
是了,那时自己还有最后一丝气息,意识消失前,耳畔响起的,除了战马嘶鸣、鸣金收兵之声,便是眼前少年那句——
“阿遂,我来晚了。”
阮遂闭上双眼,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过,再睁眼时,已然换上一个明媚的笑容。
“好,我记着呢。”
阮遂满腹心事回到宫里,发现银荷曼台为首的一众宫人也已经尽数回了凤栖阁。
方才在慈宁宫时她不够冷静,回了自己的宫殿才察觉到不对劲。
昨天夜里她与柏易康格外小心,生怕叫别人说闲话,回了宫也仔细问过曼台,曼台谨慎,未将她深夜回宫的事说出去。
她出于保险,也没和曼台提过自己所见之人是柏易康。
那么到底是谁,居心叵测,铁了心要坏她名声。
“公主,贤妃娘娘来了。”曼台见阮遂回了宫,端着茶盏过来禀道。
“贤妃?她来多久了?”阮遂心下狐疑,贤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奴婢们被遣回来不久,贤妃娘娘便来了,人一直在暖阁等候。”曼台一边回话,一边小心为阮遂重新梳起头发,三两下挽成一个惊鹄髻。
“嗯。”阮遂点了点头,待重新梳妆完毕,起身搭上曼台的手去了暖阁。
“给贤妃娘娘请安。”
阮遂福了福身,贤妃见状,赶忙笑着来扶。
“公主不必拘礼,快过来坐下。”
阮遂提裙坐上鹅毛软垫上,随手拿起盘中石榴把玩着,秀眉轻挑,开口问道:“贤妃娘娘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
贤妃目光微动,笑容僵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原状,语气担忧地道:“听闻公主一大早便被太后娘娘唤走了,凤栖阁的宫人也全都被召到了慈宁宫,嫔妾有些担忧,特地来看看。”
“贤妃娘娘消息倒是灵通。”阮遂捏起一颗石榴放在口中,笑着回道。
贤妃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走近几步坐在阮遂对面的软垫上,小声道:“不知公主今日有没有听到些……不干净的话?”
阮遂剥石榴的手顿了顿,挑眉看她:“不知贤妃娘娘说的可是本公主与那骁勇侯府二公子的传闻?”
贤妃似是没想到阮遂会是这样平淡的反应,震惊过后只得勉强笑了笑,说“是”。
“那倒是巧了,皇奶奶今日找我,也是为了此事。”阮遂敛眸回道。
“那太后的意思是?”贤妃聚精会神,看似十分在意。
“我向皇奶奶求了与二公子的婚事,不瞒您说,我与二公子情投意合,早有此意。”阮遂用手帕掩了掩嘴巴,装作一副娇羞小女儿的样子。
贤妃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阮遂会这样说,震惊之余竟面露喜色,“那就好,那就好,恭喜公主,恭喜二公子。”
阮遂见贤妃这个反应倒是不解,自己母后听了都未必有她这么高兴。
“公主,听闻你把那浣衣局的宫女调进凤栖阁了?”贤妃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语气轻快不少。
“说来惭愧,这玉兰啊不愧是三哥看中的人,手脚麻利,人也乖巧,我便自作主张,把人调到自己宫里做事了。”阮遂笑着答道。
贤妃点了点头,看了看窗外天色,起身告辞。
阮遂也不多留,叫曼台将人好生送了出去。
提起玉兰,阮遂自打那一日见过她,便鲜少能在凤栖阁见到她的身影。
她以为是玉兰受银荷打压不愿露面,如今看来或许另有乾坤,她如今背腹受敌,怕是要步步为营,不可再得过且过了。
毕竟像上辈子那般悲惨的结局,她不想再重演一遍了。
不过幸好,她摩挲着掌心,嘴角轻勾,这条坎坷路,以后有他作伴了。
另一边,画堂坊内。
虞秋自打昨日与阮遂和好不成反被羞辱,便一直闷在练功房里练功。
突然,一个身着青色宫装的宫女提着食盒从后门偷偷溜了进来,进了练功房。
“虞哥哥。”
“玉兰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虞秋收起落寞神色,抬起头,发现眼前人并不是心上人。
“虞哥哥,公主她……要与骁勇侯府的二公子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