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兰
第二日,曼台便带着阮遂的旨意,将玉兰调来了凤栖阁。
这还是玉兰第一回来凤栖阁,每次她都只是端着大盆的衣物从凤栖阁外长长的宫道上走过,有时会心生好奇,偷偷在凤栖阁外停留一会,却连头都不敢探进半个。
她未进宫前便听说过了,阮遂是大业朝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相貌也是惊为天人,坊间曾流传过阮遂的小像,引得不少公子才俊惊叹,可当玉兰进了宫才发现,那画像远画不出阮遂一分美艳。
如今阮遂就坐在凤栖阁正殿主位上执杯饮茶,白玉似的脖/颈露出,如同一只不染尘埃的白鹤。
玉兰低头看了看自己,青色劣质缎子宫装,一条麻花辫背在身后,发上没有任何珠钗玉簪。
天上地下,显而易见。
怪不得,连虞秋那样骨子里高傲至极的人,都甘做阮遂的裙下臣。
她忆起二人琴瑟和鸣的一幕幕,胸膛似有火焰燃烧,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不知。
“玉兰,到了,快去拜见太安公主。”曼台轻轻拍了拍还在发呆的玉兰。
“哦……是!”玉兰回过神来,正巧对上阮遂的视线,只见那人不喜不怒,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参见太安公主。”玉兰步伐急促,忙走到阮遂面前跪下,行了叩拜礼。
“玉,兰。”阮遂盯着这张清水出芙蓉的脸蛋,手指轻叩着桌面,一字一字念出她的名字。
阮遂上辈子真的很不聪明,直到死前,她才知道原来虞秋早已与这玉兰暗生情愫,最后两人执手相依,真真是羡煞旁人。
如今她就跪在自己脚下,姿态卑微,仿佛一只她一脚便能踩死的蝼蚁。
可她不会那么做,因为这小小一个浣衣局宫女,尚有大用。
“奴婢在。”玉兰仍伏着身,恭敬回答。
“本公主记得你当日正与虞秋在御花园做些苟且之事,本公主带着骁勇侯府二位公子出现,可扰了你们二人好事?”阮遂端详着新做的雕花镂空护甲,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公主息怒,奴婢与虞公子并无私情,是奴婢不知好歹,心里对虞公子有几分好感,但虞公子对奴婢却无半分情意,请公主明鉴。”玉兰将头埋得极低,连大气也不敢出。
阮遂停下叩击桌面的手指,单手托着腮瞧了眼前这个卑微的小奴婢好一会。
“起来吧”,她搭着曼台的手站起身,忽地想起什么,笑道,“本公主听说你与我三哥还有段风月,倒觉得有趣。”
玉兰本已站起身来,听了这话,又想下跪,却被一旁的曼台托了起来,“公主的命令,站着。”
曼台语气不重,那玉兰的眼角却有晶莹将溢未溢,曼台心想,这里又没有虞秋,她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奴婢与三皇子之事也是误会,奴婢自知与三皇子身份天差地别,不敢肖想。”玉兰低下头,小脸急得通红,急切解释道。
“急什么?若是我三哥喜欢,娶了你当个侍妾也没什么。”阮遂语气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争的事实。
玉兰心里也明白,若是三皇子强娶,她一介小小奴婢,哪里有反抗的资格。
想得更坏些,她可能连个像样的名份都没有。
“公主,奴婢想在公主身侧多伺候些时日,为公主效犬马之劳。”玉兰语气恳切,目光虔诚,如果阮遂还是上一世的阮遂,恐怕早已对她同情备至。
可她不是。
这明摆着拿她当挡箭牌呢,她怎么可能看不出。
“你愿意为本公主鞍前马后,这固然好,但三哥若强行要你,本公主也没办法”,阮遂说,“要说你这奴婢也真是奇怪,多少人争着抢着要上三哥的床榻,你却无动于衷。”
阮遂凤眸深邃敏锐,仿佛能看透人心。
玉兰低着头,不看她的眼睛,只连连小声说着“不敢”。
“以后走路多抬起头,大家爱看的,不还是你这张清秀的小脸?”阮遂笑了笑,搭着曼台的手臂出了凤栖阁。
阮遂走后好一会,玉兰才敢微微抬起头,摸了摸自己如羊脂玉般白嫩的脸蛋,若有所思。
这厢银荷刚刚向虞秋汇报阮遂之前的那番话,虞秋心下大喜,给了银荷不少赏钱,银荷正攥着鼓鼓的荷包向凤栖阁赶来。
她本以为主子会晚些醒,结果她一回来发现人已经离开凤栖阁了。
“主子去哪了?”银荷见前面有个背着身的青衣宫女,随口问道。
“公主去慈宁宫看望十皇子了。”
银荷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走上前去拽了把那青衣宫女的胳膊,令她转过身来。
“是你?你怎么在这?”银荷大惊,这小妮子是之前惹阮遂不快的罪魁祸首,怎么在此处,还拿着凤栖阁里的果盘。
“回银荷姐姐,我是今日被公主调来凤栖阁的。”玉兰不卑不亢,却将“公主”二字咬得极重。
“公主让你过来的?”银荷大惊,心下猜想定是这小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进了凤栖阁,目的便是能时常见到虞秋。
“是,银荷姐姐,我还有事,先去忙了。”玉兰福了福身,从银荷眼前走过。
银荷咬牙切齿,她就是见不得这种妖媚惑主的狐媚子得势,也不知公主又被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慈宁宫内。
阮遂特地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来看十皇子阮琦,他小小年纪便要受这份罪,在那地府走上一遭,实在令人心疼不已。
只怪那虞秋心狠手辣,滥杀无辜。
“阿琦。”阮遂见阮琦醒了,忙走上前去,接过宫女手里的药碗,亲自喂阮琦喝药。
“六皇姐,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有好多黑胡子白胡子老头想抓我。”阮琦一边喝药一边倾诉,语气里带了很重的鼻音,一听便是刚刚哭过。
“阿琦别怕”,阮遂喂他喝完,放下药碗,拍了拍他的背,“那些人都被吓跑了,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们。”
阮琦眼含着泪乖乖点了点头。
“皇奶奶呢?”阮遂问。
“她老人家刚刚来看过我,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暖阁看书了。”阮琦吸了吸鼻子,回道。
阮遂想起柏易堂一事,虽然他只是个背锅的,但如何与阮琦解释还是个问题。
“阿琦,你可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
“好多人都问我这个问题”,阮琦摸了摸自己的小脑瓜,“他们都说是大公子,可我那日用膳时大公子来过一趟,看了眼我的饭菜,只嘲弄了几句便走了,并没有碰它。”
阮遂见阮琦迷茫的样子,大概是真的不知道,细想之下,那虞秋向来是做事滴水不漏之人,怎么会留下蛛丝马迹供人抽丝剥茧?
“阿琦,不用担心,大公子已经回侯府,你以后在东三所也不用每日受人白眼了,皇奶奶亲自挑选了一批人专门负责照顾你的起居。”阮遂温柔地说。
“那易康哥哥呢?他不会也离开了吧?”阮琦小脸扬起,在乎的却是这个。
“谁说我离开了?”
清澈的少年声音从二人背后响起,二人回头一看,只见那一身黑色劲装的清瘦少年正站在门口笑着向他们挥手。
“柏易康?”
“易康哥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柏易康嘴角轻翘,手里握着一把长弓走上前来。
“易康哥哥,你这是刚从校场回来?”阮琦望向柏易康手里的长弓,眼中是羡慕的神色。
柏易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领神会,问道:“想学弓射吗?”
阮琦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
“我身子骨弱,学不了这个的。”他神色落寞,眼里的光渐渐消失。
“那有什么关系,我幼时身子也弱,央了府里师父好久,他才肯教我,如今身强力壮全凭这个呢。”柏易康抬了抬手里的长弓。
“你就唬他吧。”一旁的阮遂听了他们的谈话,忍不住嗔笑道。
“阿遂不信,可以一起来学”,他顿了顿,眼神清澈地望向她,“我亲自教阿遂。”
阮琦人小鬼大,见二人之间隐秘而暧昧的氛围,假装正经地清了清嗓子,“病人面前请不要谈情。”
阮遂微微红了脸,别过头去。
柏易康见阮遂害羞,强行抑制心中喜悦,还不忘轻拍两下阮琦的小脑袋瓜,“好,好,养,病。”
阮遂和柏易康为了让阮琦能好好休养,只待了片刻便离开了。
宫道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偶有蜂蝶经过,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给二人之间暧昧的氛围更添几分浪漫。
“阿遂,”柏易康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若真想学,我可以教你的。”
他声音没有了刚才那份底气,多了几分不确定。
“好啊。”阮遂回道。
柏易康大喜过望,眼底皆是笑意,迫不及待地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校场。”
“你不是刚刚从那儿回来?”
“再去一次也无妨。”
校场内,不少士兵在操练,领头的是本朝战功赫赫的薛将军。
薛将军见了阮遂,惊讶之际要过来行礼,阮遂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免了他的礼,让他不要分心。
“阿遂,箭靶在这边。”柏易康拉过阮遂的手腕,让她离自己更近了些。
阮遂没有挣脱,少年掌心有一层薄茧,覆上她细嫩的皮肤,摩擦间激起她心间一片酥麻。
突然,少年止住了脚步,阮遂险些撞上他后背,堪堪在他身后停住。
“怎么了?”
她顺着柏易康的目光看去,眼前拉着长弓、头发悉数束起、一身白色劲装的男子令她滞住。
是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