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慰
柏易康捡起地上的手帕,骨节分明的手仔细掸了掸上面沾染的灰尘,手帕柔软的触感与眼前女子的柔荑相似,惹得青涩的少年面颊染上了可疑的红晕。
“怎么了,今天你一直很沉闷。”阮遂捏过柏易康手里的帕子,合欢花纹从柏易康指尖滑过,一阵酥麻感涌上心头。
“没什么”,他喉节微动,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低沉,目光落在地面上,长长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
阮遂走近两步,用长长的护甲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湿漉漉的小狗眼对上狭长风眸,自责与醋意尽收她眼底。
阮遂嘴角轻勾,“怎么,不高兴了?”
“我没保护好十皇子。”柏易康眼睫轻颤,语气低落。
“不是你的责任,有人铁了心要生事端,你拦也拦不住的。”阮遂放下手,轻叹道。
“若我及早发现,十皇子他不必受这份罪”,他扭头看了看慈宁宫的方向,“阿遂,多谢你今日为我证明清白。”
阮遂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慈宁宫,道:“这事本就不是你做的,你应该及早撇清关系,省得引火烧身。”
“阿遂”,柏易康咬了咬干涩的唇瓣,还是将心里话说出了口,“离那个戏子远些,好不好?他绝非善类。”
阮遂被少年青涩又不善掩饰心思的模样逗笑,又惊讶于他敏锐的直觉,“你怎么知道他绝非善类?这么多年他在我身侧,倒也没做出什么越轨之事。”
虞秋一直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前世他在阮遂身边匍匐了三年才露出其爪牙,那三年间,他一直对阮遂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最重要的,他令阮遂以为,他才是这个宫里真正不带目的爱她的人。
阮遂那时被他的海誓山盟感动地一塌糊涂,更荒谬的,她甚至想过将来和他一起逃出皇宫这座牢笼,结果他离开了,她自己却至死都被困在这里,一切都拜他所赐。
“我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你身侧替你分忧,可是……阿遂,他来路不明,这些年你与他的传闻,大多也对你不利。”柏易康难得一本正经,苦口婆心。
阮遂鲜少见到小狗这幅护主的模样,忍着笑意看了他好久,还是忍不住捏了捏他腮间的软/肉。
少年挺拔清瘦,唯腮间还有两坨软软的婴儿肥。
再过个几年,少年恐怕就要彻底褪了这婴儿肥,长成一个成熟冷峻的大人了,阮遂想。
“我知道,你瞧,我现在已经离他远远的了。”阮遂笑着说。
柏易康听后不为所动,眸色暗了暗,瘪着嘴没说什么。
“不信?”阮遂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眼底满是笑意。
“信,你说什么我都信。”他终是妥协,却偷偷躲开阮遂的目光,脸颊活像两团火烧云。
阮遂笑着脚步轻移,后退两步,“今日先回东三所吧,阿琦在慈宁宫,你放心,至于你大哥,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了,你且安心待在东三所。”
柏易康“嗯”了一声,却在阮遂转身离开之际忍不住叫住她,“你今日为我说话,会不会惹上些闲言碎语?”
阮遂心道这小子想的还挺多,回头问道:“你怕吗?”
柏易康摇了摇头,“不怕。”
“我也不怕。”
阮遂笑得明媚妖冶,转过身去任宫女扶着离开了慈宁宫。
在她身后,柏易康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用食指摩挲着下巴,回忆着刚刚的场景,喃喃道:“阿遂,我多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阮遂被银荷扶着走在回凤栖阁的路上,今日发生了不少事,虽与前世有所重叠,但她如今没有证据,证明不了此事是虞秋所为。
余光瞥了瞥,发现一旁的银荷也是心不在焉,阮遂灵机一动,这丫头是虞秋那边的人,若是旁敲侧击,想必能多窥探一二。
“银荷,虞秋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银荷本来还在担心阮遂已经和虞秋彻底决裂,听到阮遂过问虞秋的病情,心下大喜,又想到若将虞秋的病情故意说重,兴许能让阮遂心生怜惜,两人和好便指日可待。
“回公主,虞公子昨日带病唱戏,今日嗓子喑哑了许多,还发着烧,又被召去问话,奴婢瞧着,他今日站都站不稳了。”银荷拼命替虞秋说好话。
阮遂见她这幅样子倒觉得好笑,不知道虞秋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才让她如此心甘情愿为他肝脑涂地。
“七皇子的事倒是苦了他白跑这一趟。”阮遂抬头遮了遮头顶刺眼的阳光,忽地想起当时为她执扇遮光的那个人,心下一暖。
“公主,虞公子他真的事事为您着想,他有时虽有私心,但根本上都是为了您好。”银荷咬着唇,不知该不该对阮遂说出实情。
“我从一开始便是想嫁他的,只是太后的意思,是想让我和那骁勇侯大公子结亲,我想着,不如就此与虞秋断了联系,也好了了这份私情。”阮遂皱着眉头,作出一幅伤心无奈的样子。
银荷扶着阮遂的手顿了顿,这才明白这几天阮遂态度反常的原因,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阮遂不会就此弃了与虞秋多年的情谊。
“公主您放心,虞公子一定会想办法的,骁勇侯大公子臭名昭著,根本配不上公主。”银荷趾高气昂地说。
阮遂心道这小妮子如此心直口快,倒不怕祸从口中。
回了凤栖阁,阮遂正打算在软榻上小憩一番,门外的太监却来禀——皇后来了。
“母后,您怎么来了?”暖阁内,阮遂小心扶着皇后坐在塌上。
“十皇子出了事,我这个嫡母也不能坐视不理,去了趟慈宁宫却被拒之门外,说什么正在审给十皇子下毒一案,听说你也在其中,便想着来问问你。”皇后说。
阮遂想着上辈子她这会儿正趁着柏易堂涉了案,向皇后乞求下嫁虞秋,结果惹得皇后生气又伤心。
这辈子她当然不会再做这种傻事。
“母后,我没事,那毒药在大公子屋子里被搜出,他怕是有口难辩了。”阮遂叹道。
皇后心下狐疑,这大公子虽然名声不好,但他心中应当也有分寸,既要做驸马,怎么能对宫中皇子下毒手?
“阿遂,你相信是大公子所为吗?”
皇后抛出这么一个问题,也是想探出阮遂的意思,看她是否对那戏子虞秋还念念不忘。
“母后,我与那大公子只相识几天,不敢妄断,全凭皇奶奶那边的意思了。”
阮遂答得滴水不漏,倒令皇后有些接不上话。
“今日贤妃也来找过我了,说什么三皇子与一个宫女纠缠不清,想让我将宫女逐出宫去。”皇后抿着唇,神色有些不悦。
阮遂心想,这贤妃为了儿子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她这个不问世事的母后都找上了。
“不瞒母后,贤妃娘娘也同我说过此事,只是这等风月之事阿遂也不懂,更没什么好法子让三哥浪子回头,他那样的身份,一个宫女定是配不上他的。”阮遂把玩着手里的石榴,见那白红相间的颜色心生欢喜。
皇后把剥好的石榴放在阮遂面前的瓷盘里,嗔怪道:“这石榴不是用来把玩的。”
阮遂笑了笑,捏起一颗放在嘴里,酸甜多汁,她甚是喜欢。
送皇后出了凤栖阁,阮遂目光瞥到了院内的秋千,那是虞秋按着她的意思画了图纸,亲自监工搭建的。
这秋千明明承载了他们许多快乐的回忆,可阮遂一闭眼,脑海里闪现的仍是虞秋亲眼见她跳下城墙的画面。
她睁开眼,柔荑轻抬唤了小太监过来。
“把那秋千拆了吧。”
小太监不解,却不敢多问,领了旨意便退下了。
凤栖阁内暖香缭绕,宫铃随风摇晃,屋檐上偶有鸦雀叽叽喳喳,扰了阮遂清梦。
她随手掀开月白帷幔,曼台见主子醒了,立马走上前来。
“公主,您醒了,您晨起也未用膳,可需要叫小厨房送些来?”
“不必了,慈宁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阮遂按了按两侧的太阳穴,问道。
“奴婢听宫人们说,大公子已经被放出来了,只是骁勇侯那边也得了消息,直接令人把大公子带回侯府了。”曼台拿起一边绣着丁香的团扇给阮遂轻轻扇着,回道。
阮遂闻言秀眉轻挑,柏易堂是骁勇侯嫡子,哪怕做出谋害皇嗣的事也有他爹兜底。
不过能让太后打消些让他们二人成婚的念头,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曼台,那个浣衣局的宫女玉兰,你可识得?”阮遂问。
曼台支着头想了想,回道:“玉兰她与我是同一批入宫的,她出身不好,只得被分去浣衣局洗衣,这么多年一直在那里,还有就是……”
曼台一副为难的样子,纠结着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还有什么?”阮遂起身松了松筋骨,淡然地问。
“还有就是,听宫人说,她与虞公子关系密切。”曼台吞吞吐吐,不敢看阮遂。
阮遂指尖一下一下敲打着桌子,沉思了片刻。
“明日,把玉兰调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