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约我出去吃饭
就在乔依捷的眼泪洒了满纸的时候,闵涵也在想。
想得安安静静,想得云淡风轻。
他知道出去的时候枪弹无眼,鹿角仪开启的时候暗潮汹涌。
生死么,一瞬间的事,来不及怕的。
他在给乔依捷挡枪的时候就以为自己会死,但他还是没有犹豫地站了过去。
中弹之后他靠着自己被训练出来的平静克制了恐慌和休克,捱过了疼痛,最后失去知觉时他觉得自己死定了。
当闵涵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喜悦。
闵凡会在乎吗?
他全程在外,就算回来得知自己的弟弟死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的父母入了土,再不会思考。
他明白人要自重自爱,但他要是在某次行动中死去了,也不算随意的死法。
曾经他为了什么而奉献过。
这种死亡至少比鸿毛要重,也肯定比泰山要轻得多。
他这样一个人死了,应该很容易被忘记吧。
闵涵神情自若,用着巧劲儿甩动手腕,既润了笔头也没甩出墨水点儿,在纸上一挥而就。
「如果我离开了,允许你忘记我。一个人要好好生活。」
他啧了一声,觉得俗套了些,但这的确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闵涵斟酌下用了“允许”这个词。
毕竟,大多数人都希望死后不会那么快被遗忘。
他又看了一遍,觉得差不多了,便把纸叠好,装进白色的信封,在封面上珍重地写下一个名字。
「图霖」
闵涵抬起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开始打哭嗝的乔依捷道:“需要我回避吗?”
乔依捷见他写完了,发出一声难过的哽咽,擦着眼泪摇了摇头。
后来闵涵回想起这些,总是忍不住感叹,因为世事的变化令他都难以接受,数次让他近乎崩溃。
————
傍晚,下班时间到了。侧写二部并没有接到出外勤的通知,便按时下班。
闵涵按着想好的样子走到市局楼下的露天停车场,就要打开车门去九院接人。
就在这个时候,闵涵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通话界面除了接听键和挂断键之外,还跳出一个询问是否标记“骚扰”或是“诈骗”的消息栏。
他犹豫了下,叉掉消息栏,点了接听。
闵涵:“喂?”
“闵警官。”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熟悉到闵涵一下子都没敢认。
“……图霖?”
“你还想开车去接我?知道我早上费了多大劲儿才把你的车还回来吗?现在,把你的手从门拉柄上放下来。”对方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平稳。
故弄玄虚也许骗得过别人,却绝对骗不过闵涵。
他轻笑一声把手放下,随即回头往大门外马路对面望去。
果然。
图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笑着故意挥手把自己暴露得更彻底。
刚刚从南楼出来的乔依捷一看见闵涵的表情,猛地捂着胸口倒退一步撞在冬庆身上,差点儿被吓出心梗:“闵侧这表情是……看谁呢?”
冬庆摇头看着乔依捷:“年轻人,再看看,看出点儿什么没?”
乔依捷又呆呆地注视着闵涵放下手机走出大门:“没看出什么。”
冬庆:“啧。闵涵怎么教你的?”
乔依捷眨巴眨巴眼:“他教的又不是条蛔虫。”
然后他被冬庆一脸嫌弃地搡了脑袋。
————
天色渐渐完全黑了下来,两人就在人行道上慢慢走着。
道路是由砖铺的,刚下过雪会有融水渗进罅缝里,图霖挑着没松动的地方走,无意中走出一种欢脱的感觉:“其实,我今天有个事儿的……”
“嗯,你说。”闵涵也在脚下留意三分,但表现出来的就要镇定得多。
“我能……在你家借住吗?”图霖道。
“可以。”闵涵没有犹豫,但不自觉勾起唇角,道,“只要你愿意。”
他伸手拨开一根之前被积雪压弯的树枝,继续道:“不过我还是对理由挺好奇的。”
图霖闻言反应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妹把她男朋友领回家了,我继续住在那儿也不方便……”
闵涵从略长的尾音中听出些其他的,便问:“然后呢?”
“……她本来也没想到这个,是我觉得不方便,然后……”图霖把眼一闭心一横,“我跟她说我自己有房子住。”
一时间没得到回应,红晕从图霖颈侧窜上了耳后。
闵涵暗暗的笑意变得更明显了:“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这就是实话。”
图霖闻言,笑着低下头去。
鬼知道脸上这么烫是冷风吹得上脸了还是别的什么。
“约饭吗,图医生?”闵涵突然道。
“约啊,”图霖一口答应,还要再提条件,“打边炉怎么样?就在前面不远。”
“踩过点?”
“门槛都被我踩烂了,正经尝才来过一回。”图霖道,“难得明天周末,让我慢慢吃个饭。然后……”
“然后带你回家,知道了。”闵涵笑着接道。
一家小店,招牌都写得歪歪斜斜,但没有晃眼的霓虹灯牌就感觉离开了城市,到了郊外。
泥炉被烧得滚烫,暗暗地泛着红光,锅里的花胶鸡汤冒着沸腾的小泡泡。
图霖最后一遍看了下手机,没有发现要他回科室的消息,然后心满意足从汤里捞了几朵香菇到碗里。捞完之后停顿了一下,又往闵涵碗里捞了点。
闵涵问道:“你行李带了吗?”
图霖咬着筷子摇摇头:“没有,暂时放在医院宿舍了,明天没事儿的话开车帮我搬一趟吧。”
“嗯。要我上去吗?”
图霖嚼着东西哼出一声。
闵涵听明白了,意思是不要。他也没多问,夹着碗里的菜开始吃。
他突然见图霖左右张望几下,便问道:“怎么了?”
图霖道:“明天周末的话,能喝点儿吗?”
闵涵笑了笑,起身去了一趟前台,一会儿拿了瓶酒过来。
图霖看了一眼就呆住了:“你喝……黄酒啊?”
闵涵解释道:“我看着这菜色也不适合喝别的,白酒……我们应该都喝不了。”
话音未落图霖就把酒瓶盖子拧开了:“行吧,反正尝尝。”
两人举杯轻轻碰了,然后各自抿了一口。他们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对方都读懂了。
口感居然不错。
图霖放下杯子又开始夹菜:“我以为你烟酒都不沾的。”
“都沾,但都很少。”闵涵说。
“什么叫很少?”
“酒一年沾一两次,都是支队的拉着去的;烟么,一个季度一包。”
图霖一副不信的表情:“你手给我看看。右手。”
闵涵依言伸手过去。
图霖放下筷子,一开始就触到了枪茧。他心生爱怜地用指腹摩挲两下,然后翻过手掌去看指节处:没有被熏黄的痕迹。
他抽手回来又闻了闻,没有烟草遗留的味道:“看来是实话,烟抽得不多。”
“图医生那么厉害,又骗不过去。”闵涵笑道。
“不过,”图霖话锋一转,“戒掉才最好。”
闵涵刚要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图霖又点着桌子强调:“不是光因为身体,还因为你抽烟太好看了。”
“太,好,看,了。”图霖叹道,“要不是这样,昨天才不会鬼使神差跟你碰面呢。这属于作弊行为知道吗?”
闵涵勾了勾唇角:“知道了,不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