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的多变人设
闵涵仍然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
他不知道除了“碾压”这个词,还有什么能形容整个打斗的过程。
当最后一切的暴风骤雨结束,闵涵倒在格斗台上,耳边嗡鸣不断,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模模糊糊通过自身骨导听到自己心跳和呼吸声。
他试着站起来,至少是翻坐起来,但怎么都做不到。他一直能闻见铁锈味,而嘴里的血水似乎怎么都流不完,肋下和腰背更是疼得让他眼前就快要陷入完全的漆黑。
闵涵这才明白,岑莱没有疯,疯的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岑莱呼吸略有急促,却是行动自如。她朝着倒在台上动弹不得的人丢下一张纸。
“滚去你的系。”
岑莱说得咬牙切齿,又无奈至极,但闵涵都听不见。
他只感觉到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了脸边。
他在岑莱走后才艰难地爬起来,借着照入室内的月光,他看清了那张纸——是他的转系批准书。
在转系之后,闵涵还时不时会舔到那颗被打得活动起来的牙,口齿之间又瞬间弥漫开一股咸腥。
他在毕业那天又独自到了那间训练室,再度回味起来,他才发现那一场打斗并无意义。
也许,算是泄愤。
可是,岑莱又在泄什么愤呢?
直到这天岑莱再次站在闵涵面前,他依旧没有想通。
“别晃神!”岑莱喊道。
闵涵看着她挥出一腿,宽大的裙裤在空中舞出水袖一般优美的弧度,却携着狠厉的劲风,直夺自己的面门。
他就是眼睁睁看着,在最后一刻闪身躲过,一拳破风而出,也是冲要害,立刻被岑莱化解。
台下的刑警们才发现不对劲儿,这不是打情骂俏,这是动真格儿的,瞬间连起哄都忘了,就担心着台上两人比出什么闪失。
两人招招夺命,越打越凶,拳头击中身体的闷响不断响起,汗水挥洒,几乎溅到了台下人的脸上。
闵涵渐渐地也不用擒拿格斗的招式了,他用标准的柔道招式将岑莱抡过肩膀,要将她摔在台面上。
落地前闵涵收势减速,确保岑莱不会摔伤。
“砰”地一声,即使力道减了,声势也没有减小半分。那肉体撞地的声音听得台下人的心揪成一团。
岑莱被摔在地上,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挣脱了闵涵的桎梏,凭着惊人的腰力从垫子上弹起。
众人:“别打了闵侧!别伤了人!”
出乎台下人意料,岑莱挣脱后,闵涵根本没有再打算去追。而岑莱也没有继续缠斗,径直掠下了格斗台。
场中一瞬间鸦雀无声。
闵涵站起来:“没事吧?”
岑莱笑着摆手,抹了把汗,拎起了地上的高跟鞋。
“师姐打不过你了。”
————
老油条动弹了几下,跌跌撞撞半晌,终于从台下的海绵垫子上爬了起来,随意抹了把嘴角被自己的牙齿磕出的血,才发现血迹已经干了。
一抬眼,看到人都散了,闵涵还一个人坐在格斗台边。
他已经洗过澡换回了淡蓝色的常服,短发的发梢还有些潮。
“你怎么还在啊?”老油条低声喃喃道。
“我怎么还在?”闵涵挑起一边眉,“都过了饭点了,食堂收摊,等着前辈给饭吃。”
“只有水煮鱼!其他没了!”老刑警没好气地说。
“水煮鱼”闵涵思索片刻,“行啊,我不忌口。”
闵涵其实不太喜欢水煮鱼,因为吃不了太辣的。饭店里用的油还总有股奇怪的味道,而水煮鱼的油格外多。但他最终还是打包了一份,丢下老刑警在店里独自黯然神伤,一边吃饭一边因为伤口上沾了红油而龇牙咧嘴。
水煮鱼的味道大了些,闵涵在进南楼之前刻意掐紧了袋子口。到了侧写二部,闵涵也没做停留,径直推开了通往露天平台的玻璃门,这才把一盒子水煮鱼敞开来透到气。
乔依捷正在室内捧着一本案卷看,余光看见一个人影掠过,抬眼发现是闵涵,便跟了出来。
他推开玻璃门,探出头道:“闵侧,怎么了?”
闵涵解开缀着水珠的袋子,拿出一双湿漉漉的筷子:“吃过饭了吗?”
乔依捷略一迟疑:“……刚在看卷宗……忘了。”
闵涵把筷子递过去:“要不要来两口?”
乔依捷看看筷子,又看看手里的卷宗,最后还是接过去了。他战战兢兢地在闵涵对面坐下,试探性地打量着闵涵。
“怕我?”闵涵“咔”地揭开餐盒的盖子,“没必要。”
餐盒被推到了两人中间。
“一部分是,”乔依捷小心地道,“也没想到,闵侧会买这个。”
闵涵已经夹起一片鱼肉,薄薄的一层被露天里的冷风一吹瞬间就不烫了,油红汤汁滴落在白米饭上,看得乔依捷发怔。
“不是我买的,”闵涵把鱼送进嘴里,“打架赢的,那人就买这个。”
乔依捷:“啊……”
打架……赢的啊?
他很少了解到闵涵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尝尝,味道还凑合。”闵涵垂着眼,语气随意道。
乔依捷不知怎么的,就大着胆子夹了一块鱼片,随后就放心地吃起来。
“卷宗是连队给的吧?”闵涵夹了几根豆芽菜。
“嗯。”乔依捷嘴里塞了饭,模糊道。
“说了计划行动时间了吗?”闵涵问。
乔依捷加紧咽下嘴里的饭:“连队长说了,大概是在明天。”
闵涵略一思索:“知道了。”
他挑了一口米饭,抬头却看见乔依捷半天没动筷子,像是在出神:“吃着饭呢,不能老猜你在想什么,自己说。”
乔依捷孩子似的戳着盒子里被红油染红的饭,道:“闵侧,我总觉得案子一件件从手上过,印象却停留于文字,像是过流水线似的,都有点儿麻了。”
闵涵看着他:“你还想往里面倾注多深的情感吗?”
“我觉得,情感要有,但过深就不行。”
闵涵叹了口气:“乔,有了那些情感体验,你在鹿角仪面前还是铁打的吗?”
乔依捷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你只会比审讯对象先倒下。”
乔依捷低下头去:“……是。”
“这是从你本职的角度去看,”闵涵表情平静,并未生气。他又夹了一片鱼,“就算你是刑支或是别的什么的成员,查案是本职,对一件案子倾注太多情感也是很煎熬的事。所求不得带来的也许有动力,但在案子里把这当作动力源,太痛苦了。”
“对不起,闵侧。我不该……”
“没有该不该,”闵涵打断他道,“想不通就去解决它,你可以去找连队长聊聊。”
“是……哪一件案子吗?”乔依捷睁大眼睛问。
“就你了解到的,猜猜看。”闵涵道。
乔依捷思索着自己看过的案卷,片刻后问道:“……是不是昆度案?”
“对,”闵涵道,“已经查了一年多,一度被挂起,但每每有线索,连丞又会第一个知道。”
“哦想起来了,我看过卷宗!”乔依捷有些高兴地道,“经侦闵队也在查的!”
闵涵忽而动作一僵,筷头上一滴红油滴在了饭里。
乔依捷却像是看到饭里落了一滴血一样悚然一惊,以为自己联想了一下就说错了什么话。他知道,闵这个姓并不常见,经侦支队的闵凡队长多半是与闵涵有些血缘。
是两人的关系不好吗?乔依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闵涵后续的反应。
闵涵“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却是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有些厌恶。然后他从饭盒里挑起半口饭,象征性地夹了几根豆芽,一起嚼着吃了。
一口饭吃完了,闵涵的眉心反而蹙得更紧了。
乔依捷惊恐地再也不敢动筷子。
闵涵举着筷子也半天没动,后来才放下筷子,忽然站起来:“你再吃点,刚想起件事,要处理一下。”
然后就风似的从乔依捷面前消失了。
乔依捷以为自己踩了什么雷区。
但事实上闵涵……并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
他厌恶的不是闵凡,他厌恶的是鱼刺。
横着怎么都咽下不去的鱼刺。
楼下的黑色路虎星脉扬长而去,留下乔依捷一个人在平台的冷风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