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旧事重提
姜文寰晃着酒杯道:“我查过1·20警属九院案的卷宗。当年意外发生的时候,你们反应够快,动作也够快,整个医院在十分钟之内疏散了个空,除了半ai失控的手术室里有医护,唯一留在楼里的只有你和魏纨青。半ai劫持了主刀医生作为人质,手术中心全封闭构造让狙击手鞭长莫及,现场也只能靠你和魏纨青。你们这是最止损的安排,但最后还是死了几个刑警,遭袭的手术室里医护也有死伤。”
“当然,那位被劫持的医生也没能救下来,是魏纨青一颗子弹打进了ai的后背,引爆了炸弹。”
姜文寰突然耐人寻味地静默一会儿,放下杯子身体前倾,道:“你猜我看到那个主刀医生的名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猜我再继续往下搜寻的时候,又是什么感觉?”
“你查他。”闵涵一字一字咬道。
“是啊,但唯有查到这里,才能豁然开朗,”姜文寰叹息道,“闵涵,带着这样的想法,你早就不应该再介入这个案子了。”
“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怪过魏纨青。”闵涵道,“这是你的臆想。”
姜文寰却笑着摇头:“魏纨青是我当年一手从实习警员带起来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只可能是你。至于你说不恨他……”
“那是你脱罪的说辞,又或是,你已经瞧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了,闵涵。你非要这样去害一个已经销声匿迹的人吗?”
得到的是闵涵坚决的否认:“我,没,有。”
“就因为他权衡利弊之间开了一枪,你就掐头去尾把账算在他身上?!”姜文寰站了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上半身撑在桌上。
“为什么都来问我……”闵涵低声说道。
姜文寰被酒精烧得耳边不清楚:“什么?”
闵涵似乎是想压制怒火,便把手边加了冰的酒喝得见了底,却是适得其反。
忍无可忍,他砸了桌上空了一半的酒瓶。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不信我可以,但你不会去问魏纨青?!”闵涵的嗓子依然被烈酒烧得沙哑,他愤怒地低吼道。
“他究竟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有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些究竟值不值得我去栽赃他,你听完也会明白!但你绕过了他来问……”
他突然身形一晃,左手撑在桌边才堪堪站住,眼中闪过一丝疼痛带来的恍惚。
又来了。
就像之前在三号审讯室里一样,每次准备掀开血淋淋的旧事,心口的闷痛总会如约而至,这次也不例外,甚至比以往还要来势汹汹。
闵涵闷哼一声,却是站不住,差点就要跪倒在地上。
姜文寰有些慌乱:“你怎么……?!”
他俯下身去看闵涵,却看闵涵嘴角带着笑,被疼痛逼得有些狰狞。
“……你和闵凡,都是一样的,案子之外……灵感无存,从来都不会去问对的那个人。你们不是只想要证据吗……去查呀,把我钉死,反正问我……我也不说!”
姜文寰难以置信道:“闵涵,真的要到这个地步了?没有余地了?”
闵涵却没理他,他趁着疼痛稍减,强撑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着走入了酒吧外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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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霖被灌了第五杯未经勾兑的伏特加,依然清醒得很,微笑着跟人推杯换盏。
这里一桌人几乎都是南楼的,不少是闵涵的旧相识。他们灌图霖的酒并不是因为自来熟,而是好奇能把当年的闵随侧制服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图霖想通这一节,后悔自己当初在天桥上太放肆了。
很快其他人就发现,图霖几乎没脾气,酒杯强行推到手里都是笑着接,说话也是温声的。
但依旧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桌上其实还有图霖现在的上司乔依捷,但他没有来劝酒,只是一开始跟图霖点头致意,后来时不时与旁边人悄声交谈,酒也不怎么碰。
图霖又灌下一杯酒,轻轻地把酒杯放在桌上,趁着一桌人都开始聊天的时候往隔挡后面看了一眼,谁知道没看到想着的那个人,只是看到姜文寰揉着太阳穴走过来,脚下略微不稳。
他脸上笑意顿时消失了,从桌上脱开身,拉着姜文寰就问:“闵涵呢?”
姜文寰喝得恍惚,有些口齿不清:“自己走了……回去了吧……?”
图霖把姜文寰一推,脱口道:“回去个屁!他车钥匙还在我这儿,走到家得到什么时候了!”说着就往酒吧外跑。
结果一出门,被吹了满头满脸的雨丝。
又一年春天的第一场雨。
图霖暗骂一声,再度跑出去,一边摁着车钥匙一边循着光亮找车。
等到好不容易再次坐定,图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拨通了闵涵的电话。
果不其然,没人接,但还开着机。
刚刚一路跑过来绕了大半个停车场,也没看见人。
要是走丢了那么容易被找到,那就不是闵涵了,图霖在心里讽道。
但一个人如果喝醉了,又会去哪里呢?
他趁着在四下翻找雨伞的时候思考对策,最后无可奈何,打了岑莱的电话。
“岑主管,”图霖脑子里在飞速地措辞,“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您——”
他最终放弃措辞:“——您知道闵涵老会去那些地方吗?就是那种不是为了办事去的,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岑莱沉默一会儿,问道:“闵涵怎么了?”
图霖心思完全不在这个问题上,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好像是喝醉了,又跟姜前辈吵了几句……”
“姜前辈?”岑莱提高了音调,“他是和姜文寰喝酒的?”
“是的。”
一会儿,图霖清晰地听到岑莱叹息了一声:“也许你可以去一处小教堂碰碰运气,地址我发给你。”
图霖:“……好。”
————
雨丝胡乱地飘在挡风玻璃上,自动感应调整的雨刮器不紧不慢地一次又一次将其擦去。
路上的车流逐渐稀少,已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第一场春雨居然在这种时候憋屈孤单地下着。
图霖觉得雨刮器的轻微摩擦声听着烦,却又关不了。
绿灯亮起,图霖拐入一条格外冷清的街道。他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就算是白天,也少有行人行车经过。
那个教堂出现在眼前,是仿西式的建筑,二层的平台栏杆上都亮着小点小点微黄色的光,说不上有大教堂那么庄严,却是显得格外温馨。
图霖在路边停了车,拿了伞下车撑起,沿着黑铁的、弯着草木形状的围栏一边走一边望。
终于,他借着教堂建筑上的微光,找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他快步走到黑铁栏门处,轻轻把没锁的门推开了。
“闵涵。”
隔得太远,图霖唤得又轻,根本就不可能叫得到人。
但此刻图霖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占满了他的心头。
他慢慢走近,发现闵涵呆的地方是一片墓地。地上的草皮已冒出了一簇簇嫩绿,倒让深夜的墓地看起来并不阴森。
但是很难过。
闵涵半跪在草地上,手搭在一方矮矮的、黑色的墓碑上。眼镜被他自己摘了,放在墓碑侧旁的草地上。
雨丝并没那么快把毛衣湿透,却是缀在毛绒的纤维上,像在闵涵周身罩了一层水雾。
“闵涵,回家了。”图霖又走近了些,轻声唤道。
闵涵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循着声源望过来,却微眯着眼皱着眉,仿佛只能看清来人一个轮廓。
图霖恍惚间看见,闵涵的眼眶周围是一片水红色,不由得心里一紧。
闵涵却对此毫无所知,旋即又转头,定定地看着眼前一方墓碑。
碑面是光洁一片,没有刻字。他布满细小伤痕的右手搭在墓碑上,像是在和里面的人对话。
良久,图霖没有再叫他,只是又走近了些,把伞倾过去。
忽然,图霖听闵涵低声道:“他们总是这样。”
闵涵的声音被烈酒烧得沙哑,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也许,把所求放得太低了,他们就会觉得,没有做也无所谓。”
“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看重的统共就那么多,再多的话,心里就放不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