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应激反应
翌日，市局南楼三号审讯室。
闵涵坐在作用区里，双手放在铁桌上。
什么仪器都没有开，审讯的人员可以随意进入。
因为灯光的作用，闵涵只看得见眼前的刘处，还有旁边的速记员。但他知道，很多人都在二区的观察窗后看着或听着里面的讯问。
刘处本来靠着椅背坐着，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然而不知是这审讯室认主还是闵涵的沉稳冷静直往他骨缝里钻，他从容不起来。
闵涵一脸平静，眼神也不带情感，天花板上鹿角仪旁的led灯投下白光，他细碎的额发在眉眼处打下阴影，脸色略显苍白，原本深棕带灰的眼瞳也看起来幽黑不见底。
他微微抬眸，波澜不惊地与刘处的视线正正对上……
……刘处心里顿时一阵发毛，赶忙正襟危坐，仿佛这样就有正气护体。
“还不开始吗？在等什么？”闵涵突然问道。
他从再次醒来到现在就没再说过话，此刻乍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但依旧低沉清晰。
刘处的蓝牙耳机里传来消息：“录像开启，可以开始。”
刘处这才摊开桌上的文件夹板，清了清嗓子。
“苏原市公安局主导侧写师闵涵？”
“是。”
“今年一月八日，姜文寰组长是否让你审讯过一个叫李目的ai毒贩？”
“是。”
“可以简单描述一下始末吗？”
“一月八日凌晨，具体时间我不清楚了，我接到刑侦支队长连丞的电话，要我到三号审讯室做准备，说姜文寰主导的专案上有一个重要嫌疑人要审，是半ai，审讯结果很急，姜组长要求在三十六小时内做完。我就到市局来做准备了。”
“你是否在之后的审讯里遇到意外情况？又是怎么得知黑曜石芯片的存在的？”
“审讯开始后，ai因过载而起火，专案组随侧在进行甄别的时候出了差错，将嫌疑人误判为半ai。而实际上这是一个纯ai。按照规定，我安排了把李目送往机检部修理，黑曜石芯片就是解剖机械组织的时候发现的。”
“你有没有蓄意藏这枚芯片？”
直到这里，审讯才算结束外围进入正题。
“算是。”闵涵答得很干脆。
“那么，”刘处换了个姿势，一手搭在膝盖，一手撑在桌上，“为什么要藏起这枚芯片？”
“我想调查昆度的行踪。”闵涵说道。
“黑曜石芯片是昆度的标志，这我们都清楚，这些年昆度又干了不少事，查出黑芯片的案子也不少，为什么你偏偏要藏这一块？”刘处到最后刻意放慢了语气，想制造些威压感。
然而闵涵对此无动于衷，他直视着刘处的眼睛，又把对方看得头皮发麻。
“有几点原因。”他稍稍停顿，瞥了一眼预备在键盘上力挽狂澜的那名速记员。
“首先，是私人原因，五年前黑曜石芯片首次出现，是在1·20警属九院案中，我当时是受害者，另外还有一位市局副支队，一位优秀的医……”
闵涵突然皱了皱眉，手下意识地靠向胸部，像是想捂住心口，却又在一半停住。
见闵涵似乎有些不适，刘处一愣，犹豫着将要叫停审讯。
但闵涵很快又恢复过来，继续叙述。
“……其次，姜文寰组长此次的专案针对的是缅甸的另一个毒枭的集团，也就是兰察集团。我认为既然专案告一段落，让一件无足轻重的证物暂时消失，并不会对案情本身带来什么影响。”
刘处的脸色有些冷。
耳机里有人声响起：“刘处，姜文寰的专案的确针对兰察集团，就算找到了昆度的黑曜石芯片，那个专案也该结束了，后面要改调查方向，又是另一桩案子。”
“知道了。”刘处压低声音对耳机另一头说道。
作为省厅多年参与昆度案的人，刘处不可能对兰察这个人陌生，但他就是觉得，这个女人，他很吃不透。
兰察手上的贩毒网络算是家族产业，她本人从来不越过中缅边境线，甚至只是在缅甸活动，但生意却是做得遍布世界各地。
她虽然不越界，也不怕警察。缅甸警方很早就已经掌握了她的正脸照片，也就是说，她敢站在明面上与缅甸政府对抗。
更加令刘处想不通的是，兰察似乎很讨厌昆度，两边势力时不时就掐起来，缅甸那边传过来的消息里有，境内查案中的发现也有。
这些特质汇集出一个心理扭曲的女性毒枭的形象，冷酷、狂傲以及让人琢磨不透的执念。
可就是如此干练狠辣，兰察仍在五年前的中缅行动中死在了她在缅甸的别墅里，死前用枪指着自己三岁的女儿，意图逼退警方。
刘处转头看闵涵，后者还是很平静，看到刘处的视线扫过来，眼皮都不抬一下。
“闵主侧，我们暂时信任你的说辞，但我们也会多方取证，直到拼凑出你真正的意图。在此期间，您不要离开苏原市，我们按规定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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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写室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撞在正在喝水的叶淼背上。他一个踉跄，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要喷出来的水咽了下去。
他皱着眉转头一看，是这两天在医院和市局两头跑、今天风尘仆仆赶来上班的图霖，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
叶淼一看，顿时来了精神，水也不喝了，随手往长桌上一扔便问道：“老大进审讯室了？”
图霖把手上的笔记本电脑放上长桌，抽空转头回道：“是啊。”
“进的几号审讯室？”
“就他平时用的，三号。”
叶淼一听就不爽了，皱着眉就开始骂：“我日他大爷，姓刘的小子这是在恶心谁呢？！”
旁边刘若把长桌敲得咚咚响：“诶诶诶，要骂分着点儿人，老刘家就他一个了是吧？实在不行我大爷在国外，要不地址写给你？”
“没说姓刘的辅侧，我说的是那处长。”叶淼一不高兴就逮谁都怼。
“行了，干活儿吧。一会儿说不定又要进作用区了，抓紧时间把鸡零狗碎的先完成。”图霖已经坐下来开了电脑，见状插空劝了一句。
侧写室里很快就安静了。
图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叶淼和刘若却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闵涵在的时候，他俩感觉工作虽然多，但也不至于要加班做。
直到今天他们才意识到，平时闵涵一个人干了多少这些鸡零狗碎的活儿。
画像，侧写结果，还要在作用区里待那么久。
叶淼越发觉得姓刘的处长恶心到家了。
手机振动的声音突然响起，图霖看了眼屏幕上，居然是图敏的电话。
他起身拿了，推开通往露天平台的玻璃门，这才接通。
“喂，敏，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哥。”图敏短促地应了一声。
纵然这一声已经尽力掩饰过，但图霖还是听出来，图敏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
图霖强装出来的轻快语气也低落下去一些，他再次问图敏到底怎么了。
“那次画展上……我看到纨……魏纨青的画了，”图敏忍不住啜泣一声，“他回来了，哥，我想再见见他。但是……但是我之前一时间把他的联系方式都删了。我就想来问问你……”
图霖叹出一口气，挠了挠耳边细碎的黑发：“这件事，你跟闻晟说了吗？”
李闻晟，也就是图敏现在的未婚夫。
其实图霖私心里觉得，这种事情图敏要藏着很正常。
不光是图敏，所有身处这个境地的人大概都会想一个人解决这件事。但这样一来，就有可能会在将要结婚的双方之间产生裂隙。
结果出人意料地，再次说话的竟然是李闻晟：“图兄，我在听，去见一面是我和阿敏一同的决定。我认为，有问题应该尽快解决，而不是越拖越挂心。”
乍一听到准妹夫的声音，图霖头皮炸了一下，随后笑着说：“你倒是理智。”
李闻晟听了微怔，也跟着轻笑。
“现在开免提。”图霖说道，“两个人都听得见吧？”
对面两人都应了。
“魏纨青的联系方式早就换过了，但是我前几天刚在市局见过他一次，新的联系方式我有。我会先问他是否也愿意见面，答复我会同时发给你们两个人。”
他顿了顿，等待对面从他见过魏纨青的震惊中缓过来，才继续说道：“为什么结果我会发给两个人，你们应该明白。我不希望因为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影响你们现在的交往，既然不能完全避免影响，就应该把影响降到最低。”
“两个人之间应该有自己的空间，但就这件事而言，我觉得不必要隐瞒。明白了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图霖才挂掉电话。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两人才平静下来。
李闻晟搂着图敏的肩去了画室，就看着一片空白的画板发呆。
李闻晟突然问道：“阿敏，你说你哥哥现在是做什么的？”
“市局辅助侧写师。”图敏终于拿起炭笔，在纸面上想画点什么。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医生是吧？”
“是啊，怎么了？”
李闻晟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以前选错了行。做事严密到这个地步，真适合从警。”
他才不会跟图敏说，一开始他真的有想过图霖会发消息给谁，那么他到时候又会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