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慰
一位医生站在病床边,拿着夹板在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什么,对图霖道:“从检查结果来看没有什么严重的损伤,应该很快就能醒,如果有轻微眩晕感是正常的,可以先闭眼减少感官刺激,适应之后再睁眼。”
“谢谢医生。”图霖站起来把医生送出病房。
“还好受干扰的时间很短,这才第二天就转到普通病房,不然可能就难说了。”医生说道,冷不防看见病房外站着的便衣,踉跄一步,站稳后才说道:“……好好休息,醒了可以随时叫我。”
图霖点头,余光看见岑莱站在走廊尽头,便衣立在她身后。
与之交谈的是一位医生,刚刚来看过闵涵,但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岑莱也跟了出去。
两人似乎很是熟识。
岑莱刚刚还是没有告诉他,她和闵涵到底藏了昆度案的什么线索,又或者昆度案到底是一件怎样的案子。
图霖犹豫片刻,垂下眸子,回到病房守着闵涵。
…………
“他手上的枪茧一点都没褪,还厚了几分,上腹的瘀伤应该是橡皮子弹和打斗留下的,对吧?”医生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闵涵的右手不能再过度劳损了,尤其是持重物。”
岑莱低着头,嗓音有些沙哑:“但我管不了他,也没理由管。”
“总可以劝劝吧?”医生无奈地说道,“还有他的眼睛,现在这个样子必定不好受,他为什么不肯……”
“秦医生。”岑莱叫了他一声。
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是制止。秦医生依言停住了话头。
他踌躇一阵,又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遗憾,看到一个优秀的随队侧写师变成现在这样子。”
“如果图霖还活着,看见他现在这样子,一定很难过。”
岑莱犹豫着,说道:“秦医生,图霖……就在里面。”
“我知道,但是……”
“秦医生,”岑莱打断他,说道,“他们的经历无论怎么看,都令人难过,他们自己也不会好受。”
“所以,当年的事就不要再去回忆了,好吗?”
秦医生垂下了头,微闭了闭眼,算是默认了。
护士站的铃倏然响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护士站起跑过来道:“秦主任,您刚刚看过的那个病人醒了,要再去看看吗?”
“不用了,你去忙吧。”秦医生疲惫地笑了一下,然后推开楼梯间的门,走时背对着岑莱挥了挥手。
这时,一个身影已经抢先闪进病房里。
————
闵涵说:“没事了。”
他躺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太久没有说话,让他嗓音有些低哑。
图霖也不答,面无表情地应闵涵要求扶他半坐起来。他低头把枕头拍松了些,让闵涵靠着。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了三下,然后响起了推门声和脚步声。
来人看到里面是谁,眉心跳了一下。
回头看了一眼来人是谁,图霖就再没抬起目光。
闵涵看出他对来客不太热情,却又不是全然直接的不喜。他把来人晾在一边,隐约还透露出不敢看过去的意味。
病床旁站着的,正是闵凡。
图霖一眼就看出来,两人虽然是货真价实的血亲兄弟,但丝毫不是兄友弟恭的那种。
没有一个哥哥会劈头盖脸问受伤的弟弟:“你为什么要藏那块黑曜石芯片?”
这让图霖很不舒服。
闵涵说:“你们做不完的事,我想做完。”
闵凡的眉间拧起,说:“你现在这样乱来,昆度案轮不到我来查,更轮不到你来查——”
“——并没有什么区别。”闵涵打断他说。
闵凡眯起眼:“你说什么?”
“我不信任你们。当年的情形,同样是一枚芯片在手里,案子不还是不了了之,挂到现在这个时候还在查?”
闵凡的深黑色眼瞳里显出怒色,他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当时这宗案子查了多久,线索又有多少吗?”
一阵静默。
闵涵看着对方脸上的愠色,倏忽轻笑一声。
他说:“终于说到原因了,线索太少才查不下去,这才是最本质的,是吧。”
“线索太少,不是从各个渠道去发掘,而是等着下一个被害人出现,指望凶手留下些许在蛛丝马迹,期待他帮你们凑齐一条证据链?”
闵凡忍不住往前进一步,拼命压制自己想动手的冲动:“你……!”
“所以说在一些人眼里,死者带来的是线索,而不是精神上的触动。于是我觉得,在第二次渺茫的机会到来之时,可以试试。”
闵凡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语调倒是像极了闵涵:“你一人又能查出什么?”
“有些事,徒劳无益比袖手旁观要容易。就像人故去了,活着的才最难过。”
闵涵的双眼有一瞬间的失神,那是晕眩的感觉,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准备继续与闵凡的怒火抗争到底。
忽然间视线变得模糊,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他双眼之上。
图霖摘掉闵涵的眼镜,用手盖住了他的双眼。
“靠在枕头上。”
图霖轻轻推他眉骨处,他顺着力道靠在背后的枕头上。
那么温暖的手掌,有一层柔软的薄茧,却不容置喙地挡开了即将爆发的激烈的冲突,带给闵涵安定。
这个时候,闵涵才感觉到自己的额角在跳动,血脉因为情绪而变得激越。
都过去了那么久,他还以为自己会能够平淡一些去对待,但刚刚才揭开一角,就……
“什么都别想,冷静点。医生说晕眩是正常的。”图霖捂着闵涵的眼睛说。
床边响起了脚步声,随后渐行渐远,在关门声之后便消失了。
闵凡走了。
病房里明明很安静,但闵涵的耳鼓里似乎还留着刚刚可以说是争吵的声音。只是嗡嗡的,若有若无,与耳鸣不同。
图霖在他眉眼间轻按一下,像是安慰的意思。翻腾的血气和耳间嗡响静下来。
他感到图霖的手掌可以抚平一切。
闵涵有心思想别处,便说:“你好像……有点不敢看他。怎么了?”
“他”指的是闵凡。
视觉上的感觉被剥夺,闵涵越发清晰地听出图霖声音中的尴尬:“我……骂了他……好像把你也……也骂进去了。”
闵涵听完,眉眼在图霖掌下微弯起来。
他的眼睫轻颤,扫过图霖的掌心。图霖浑身有一瞬颤抖,就像这一下是扫在他的心上。
这一世初见闵涵时,他深棕带灰的眼眸里,那些温柔和落寞,一直刻在图霖的记忆里,令他胸腔中隐隐作痛。
他真的很想一直让闵涵开心,但他自己也不能忍受一直不清不楚地过下去。
图霖很明白,接下来必须要谈些令人快乐不起来的事了。
“昆度案,到底是怎样的一件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