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是你爸爸
显示屏上出现一行字：【检测到审讯正在进行，是否准入？】
杨薰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监控画面，大多是陌生面孔，还有几个似乎是王局的人。
“这时候来干什么？”杨薰喃喃了一句，刚要点【禁止】，门已经被强行打开。
杨薰：“我操这些人干什么？！”
“我们是省厅昆度专案组，这位是刘处。苏原市公安局主导侧写师闵涵涉嫌掩藏昆度行踪，立即跟我们走一趟！”说话的那位似乎是组长。
十来个人涌入控制区的瞬间，闵涵的背影似乎僵住了。
图霖的耳机里传来躁动，一转头，精准地分辨出了闵涵的异样。
图霖的心猛然往下一沉——他刚刚忘记关耳机频道了！
审讯室三个区域频道联通，闵涵肯定已经听到这群人是来干什么的了。
图霖来不及为调查组的目的而震惊，他强自镇定，对耳机里道：“闵涵你继续，外面我可以应付。”
“没事的，别想太多，好吗？”
图霖甚至来不及听闵涵的回音，随即关掉了公频。
他对吴迈说：“别看外面，专心做事，有情况告诉我。”
“好。”吴迈应道。
图霖大步走到门边，推门而出。
“你好，我是苏原市公安局辅助侧写师图霖，现在审讯正在进行，你们贸然闯入已经违反了规定。”
“我不管你们的身份，为了什么事而来，现在，请立刻退出三号审讯室。”
————
耳机里再也没有任何人言，除了偶尔一闪而过的电流声。
闵涵觉得，自己虽然好像还看得见，却又像整个人陷在了黑暗里。
唐生的描述断断续续地在耳边响着，而他手里的铅笔在机械地画。
今天天桥上见到的那个人，果然就是李斗北。李斗北回来本身并没有什么，但他是闵凡的得力副手。
也就是说，李斗北一回来，便意味着闵凡也回来了。而闵凡的回归，不仅代表着国外的案件告一段落，更代表着，昆度案又有了新线索。
姜文寰手上的案子大部分无关昆度案，但查到细枝末节，就会发现微妙的联系。
闵涵当初下定决心掩盖那块电路板的存在的时候，就想到了有这一天。那不久之后岑莱告诉他，姜文寰已经发现了那块电路板，闵凡的回归便成了倒计时。
五年来闵涵挥之不去的噩梦，再一次将要萦绕着他。
…………
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还混合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图霖一直觉得回来时满身消毒水味儿不好，可是闵涵没有来得及告诉他，自己其实觉得很好闻。
这时候，他后腰上的刀伤虽然包扎过，但依然止不住血。
血液凝成了暗红色的血块，又在上面流下鲜艳的一层。没有凝固的血顺着衣料的下摆往下滴，在洁白的大理石瓷砖上晕成刺目的一片。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就要看不见了。
“……大楼内人员已经全部撤离，请务必小心！务必小心！！”
“……没关系的，我一定要陪着你……都没关系的……”
“……是否射击？闵涵！来不及了，快回答！”
各种人声混杂在一起，从耳麦、楼道尽头还有面前不远处传来，带着回声盘旋在他脑中。
他真的很累了，站不住了，但他尽力从中分辨出两个人说的话。
他对第一个人说：“没事的。”
他对第二个人说：“开枪。”
他失去了知觉。
…………
“我们也只是按流程执行任务，现在必须带闵主侧走，他身上疑点很多，审讯结果很可能不准确！”
专案组组长说完，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把组长稍稍安抚得平静了些。
图霖都被气笑了，他按住额角往旁边看了一眼。
他看见闵涵依然背对着观察窗，脸埋在画架后面隔断了唐生的视线，低得有些不正常。
耳机里突然响起吴迈似乎受了惊的声音：“图辅侧，闵主侧好像……”
图霖脸上神色一扫而光，他盯着闵涵垂在身旁的右手，看着它缓缓抬起，伸向旁边靠背椅的椅背。
仿佛某根神经被瞬间收紧，图霖倏然喊道：“关鹿角仪！拔电源！快！！”
方汉琛反应最快，立刻切断了保险电源。而杨薰在与来人争执，闻言一愣，才奔到操作台前关闭鹿角仪。
唐生又陷入休眠状态，鹿角仪的轰鸣声平息。
咫尺之遥，图霖仍然只能看见闵涵的背影。
他的右手离椅背只有寸许远了，但下一秒却偏过了一些，扶了个空。
那站着的背影开始倾斜，直到过了头，再也不能保持平衡，便轰然倒了下去。
所有人，一时间呆在原地。
图霖作为医生的本能这时候发挥了作用，他立刻冲进了三区，判断闵涵的状况。
“叫……救护车……”杨薰喃喃了一遍，“叫救护车！”
方汉琛没等杨薰说完，已经拨通了电话。
“小方！”图霖在三区喊道，“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说！”
方汉琛闻言向电话那头说了一句“稍等”，便把手机递了过去。
“喂，你好。伤者受到鹿角仪干扰，功率070，加两个单位引导，时间大约为10-30秒，初步判断是干扰导致脑部强烈反射共振，现伤者暂时昏迷。地点为苏原市公安局北楼！”
图霖挂断电话，说道：“小方，你带闵涵下楼，先去医院。”说着，把闵涵扶了起来。
方汉琛答道：“好，那你呢图辅侧？”
“我等等就到，”图霖看向控制区，与专案组组长身边的一个人视线交汇。
图霖皱眉，剜了他一眼。
“我来送闵涵去医院吧。”被剜了一眼的那个人走过来说道。
“你是谁？”图霖看也没看来人，问。
走过来的人正是闵凡。他此刻觉得应该把自己与闵涵的关系说得好一些，这个辅侧才会让他带闵涵走，于是他说：“我是闵涵的哥哥。”
“好啊，我是你爸爸。”图霖冷着脸道。
方汉琛刚把闵涵架起来，此刻差点儿脚下一滑两个人一齐摔下去。他怕再听到什么，赶忙带着闵涵走了。
闵凡愣住。
闵凡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艹，礼貌性的笑都僵在脸上。
图霖抱着手臂看着他，一会儿又扫视过那十来个闯入审讯室的人，八风不动。
“违规闯入审讯室导致工作人员受伤，我大不了这身制服不要了，拉你们下水也不错。”
————
几小时后，医院大楼内，图霖在忙忙碌碌的人流中穿梭，终于找到了电梯。
他按下电梯键，低头看瓷砖缝消磨时间。
熟悉的工作环境，他却没有心思去怀旧。
“闵涵怎么样了？”一个女声从身旁响起。
图霖抬眼望去，发现是岑莱，后面还跟着三四名便衣，算是被押来的。
“岑主管，审讯结束了？”图霖问道。他留在市局多呆了一会儿，大概把事情都弄清楚了。
“这不是被押来的嘛，反正也不是重犯，正好连着闵涵的病房一起看着。”岑莱想说得轻松点，但奈何语气没能轻松得起来。
图霖本来语气恢复了温和，一听到这里又冷哼一声：“那可能不需要他们了。”
“闵涵进了icu，他们也只能在外面待着。”
“什么？！”岑莱惊道，“这么严重吗？”
图霖捏了捏眉心，心说这电梯怎么下来得这么慢，只得耐心地平和道：“刚机检部小方给我电话了，倒不是严重，是情况未明。ct和反射测验结果还没出来，不确定有没有脑损伤，有多严重。如果伤得不巧的话，也许会突然出现脑死亡的趋向。”
两人都是学医的，听到这里只好静默。
电梯叮一声，徐徐打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轿厢的地面和厢壁上全是滴落的血迹。
等电梯的人里有人发出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图霖皱了皱眉，带着岑莱往旁边退了退。
一个保洁员从人群后挤过来，就像是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叫前面人小心一样：“来，让一让，让一让，这里全是血，让我来弄干净……”
“这是……车祸？”图霖喃喃道。
“诶，大概是，刚送来的一个，推去做手术了吧。”
她用拖把三两下拖干净血迹，又用抹布把厢壁擦干净，还顺便搭了图霖一句话。
“好啦，可以乘了。”
她最后一遍喷上消毒液，又擦拭干净，然后退出来说道。
“我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跟你说。”
图霖和岑莱走入轿厢，残留的浓重血腥味占据了他们的鼻腔。
几个便衣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外面的人望而却步，没一个敢再上去的。
图霖低下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关上了电梯门。
“岑主管要说什么？”图霖右手插在口袋里，说道。
“我听说了你们出审讯室时候的小插曲，”她顿了顿，仿佛是为了避免尴尬在措辞，“那个被你怼了一句的人，其实不是省厅下来的人，也不是王局手下派过来的人。他本来应该避嫌的。”
图霖现下脑中乱得紧，平和的语调中微微透出不耐烦，他问道：“岑主管……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人叫闵凡，的确是闵涵的亲哥哥，常年在国外追案子，昨天才回国。”
图霖一时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只答了个：“哦。”
直到电梯里一片沉默，谁也不敢说话，已经安静到令人窒息，图霖的心思才从闵涵的伤情上分过来一点，仔细体会了一下岑莱那句话的意思：“…………”
岑莱看着图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我过来之前，汉琛跟我说，那些人强行闯入三号审讯室的时候，你很会控场。”
“……什么？”图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他此刻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全然不复审讯室里震撼众人的模样。
“图辅侧，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闵涵做随侧的时候是最会控场的？”岑莱情不自禁问道。
图霖果断答道：“没有。”
“我来市局工作，还不到半个月，同事还没认全，今天更是第一次跟审讯。”
岑莱的眼眶似乎有些发红，但转瞬即逝，图霖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昆度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案子，能从省厅把人招过来。”图霖自顾自说道。
倏然，他转过头盯着岑莱：“还有啊岑主管，你到底要藏什么？”
岑莱只是笑了笑，很快便沉默不语。
电梯的灯光从上方打下来，图霖突然发现她左边太阳穴下方有一道疤，像是钝器击打受伤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