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意思
在急诊科的匆匆人流里，魏纨青转过头来，面上是疑惑，还有些许痛色。他的手依然按在胸骨的位置上，指关节有些发白。
“叫我名字吧，我辞职了。”魏纨青又说明了一遍，疲惫地笑道，“还有事吗？”
闵凡的手在大衣之旁不自觉地握成拳。他没什么事要跟魏纨青说了，却也不想这样让魏纨青走。
最后，魏纨青低下头笑，随后便转身离开。
风有些大，吹得他的头发微微凌乱，衣角也飞了起来。他面色如常，手紧抓着胸口的衣服，似乎那疼痛会愈演愈烈。
闵凡不合时宜地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但他还没觉得完，市局领导便一个电话把他叫了回去。而四个小时后，他又在去国外的飞机上了。
三个月后闵凡才又回到苏原。
那天周末没有禁酒令，他一时想不到去处，晕晕乎乎地就被一帮年轻警员拉去了酒吧，威士忌当成格瓦斯当场喝趴在吧台上，就在酒吧睡了一宿，但他没有见到魏纨青。
而几天之后，就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接到了魏纨青的电话：“我转行做插画了，那天在酒吧看见你，忍不住画了一张，想看看吗？”
他多半是从市局人手一本的老式电话簿里找到了自己的号码。
辞职了那么长时间，电话簿却是没丢。
所以说缘分是多么神奇的东西。
“好啊。”闵凡忍不住笑了。
刑警副队辞职，还可以干酒保，酒保再辞职，还可以去画插画。
这真的是一个有趣的人。
————
闵凡把魏纨青送回了家，却是不太放心留他一个人过夜。胸痛这样的手术后遗症虽然轻易不会有其他什么，但严重起来也能死人。
他想着反正都要倒时差，这一夜就熬着吧。
他没打算劝魏纨青吃药，他知道魏纨青一贯是不吃的。
一顿折腾，闵凡终于把魏纨青安顿在了他的床上。
太紧的衣服躺下会不舒服，闵凡帮他脱了外套，又盖了一条厚毯子。
闵凡觉得自己做得很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魏纨青一直想翻个身趴在床上。
“那样会不舒服的。”闵凡不知道多少次又把他轻轻翻过来。
“但这样不会那么疼……”
压着些就不会那么疼。
魏纨青疼得有些恍惚，他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竟然让闵凡觉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他鬼使神差地低头嗅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很好，只是淡淡的皮革味道。
闵凡低下身子，轻缓而又不容置喙地扶起魏纨青，自己坐在床沿上，然后把魏纨青搂进了怀里。
温暖坚实的胸膛与魏纨青的前胸贴合，驱散了一些疼痛，也熨帖着他发冷的身体。魏纨青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昏睡过去。
闵凡又把魏纨青在迷迷糊糊间歪下来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扶了扶。
真是疯了。
闵凡这么想，却是感到无比心安。
————
早高峰已经过去，闵涵的车轻巧地汇入了稀疏的车流中。
他难得一见地睡过了头，这令他有些疑惑。
图霖安安静静坐着，头靠在颈后的靠枕上，嘴里鼓鼓囊囊嚼着包子，像个往嘴里屯粮的花栗鼠。
闵涵停车等红灯，往副驾一瞥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图霖侧目看了闵涵一眼，又毫不自知地继续咬了一口包子静静地嚼，丝毫不紧张打卡迟到。
“那个，”闵涵收敛笑意，尝试找回正常的声调，“刚刚叶淼他们打电话来催，之前那个连环绑架案受害者都找到了，同伙也落网了，但主犯逃脱，正着急做画像。”
“滋接去森讯四？”图霖问道。
“啊？”闵涵没听明白，稍微反应了一会儿又轻笑一声，“对，直接去三号审讯室。”
交通灯变绿。
闵涵开过了绿灯，突然道：“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这样吃东西？”
一个包子被图霖嚼完了，他的口齿终于又清晰起来：“忙的时候这样吃得快，其他时候是因为东西好吃，想让口腔的每寸角落都有它的味道。”
“比如呢？”
图霖想也不想：“比如你的电饭锅蛋糕。”
闵涵的嘴微张片刻，双眼有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刘若，图霖极其有眼力见儿地帮开车的闵涵按了接听键。
“喂，老大，这里三个被害人和一个嫌犯都到了，南楼侧写二部的过来了几个实习随侧帮忙，要吗？”
“过来了几个？”
“三个人，我觉得够了。”
“不够，”闵涵打了转向灯，瞄着侧边的后视镜，“图霖一会儿跟我负责一个嫌犯一个被害人，你们两个一人负责一个。让二部至少让四个实习生过来处理北楼的日常事务。”
“啊？图辅侧跟您一起啊？”刘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诧异，随后就是做作的悲伤，“老大，您怎么能喜新厌旧呢？想当年我刚来苏原市局，您是多喜欢带着我呀……”
“滚蛋，”闵涵开到了市局停车场，看着后视镜倒车，转头的时候眼镜迎着光一闪，“你这就是懒，中午十一点不出结果，等着下个月喝西北风吧。”
电话那头迅速挂断，听着就像刘若夹紧了尾巴赶紧开溜一样。
“噗嗤……”憋笑濒临崩溃的图霖终于笑漏了气，“哈哈哈哈您当时多喜欢他呀，还喜新厌旧？”
闵涵叹息一声，没有立刻回答。直到解开了安全带，他才问：“你信了？”
图霖被问句前那一瞬的沉默弄得有点慌。
闵涵打开车门，朝电梯口走。
这个时候，图霖才意识到什么。
自己好像才是更“旧”的那个。
“还下来吗？不下来我锁车了。”闵涵冷着脸，朝车里问了一句。
旧爱在车里瞄了他一眼，然后下了车，做错了事一样畏畏缩缩站在他身后。
片刻后，两人无言地站在电梯里。
闵涵的大衣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地拽了一下。
“对不起。”
闵涵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办，就站在原地，也不回头看看。
图霖以为这是被忽略了。他一急，也没看电梯快到楼层了，就踮起脚在闵涵的后颈吻了一下。
电梯门打开——
看见下属对上司干坏事的连丞：“呃…………”
视觉上受到了冲击，同时受到冲击的，还有他用肩膀和耳朵夹住了的手机。
他连掉在地上的手机都忘了捡：“……老涵……你有困扰吗？需不需要我……”
“咳，不需要，”闵涵轻咳一声，走出电梯，顺便又把图霖往身后挡了挡，“我觉得挺好的。”
连丞：“？？？”
他说完，带着图霖就往三号审讯室走。
天桥上人来人往，两人在其中穿梭着往前走。
“你还生气？”图霖加紧两步，与闵涵并排走着。
“没有，”闵涵道，“从一开始就没有。”
“我是在怪自己还不敢告诉你。”
图霖听得一步踏错，又落到闵涵后面去了。
“刘若和叶淼都是老油条了，你刚来不久，还没独立审讯过，先跟着我走几趟。待会儿就在二区里做辅助。”
“……是。”图霖答道。
这时，一个从南楼出来的人与闵涵擦肩而过。
仅仅通过余光一瞥，闵涵不敢确定，那个人是不是李斗北。
难道今天经侦支队，全员到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