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旧事重提
为母亲办理住院手术那天,池父也从家里赶来,趁父亲在病房拾掇的功夫,池鱼去买午饭。
回来的路上,迎面就遇上了顾母程岚,池鱼知道自己躲不过,便坦然面对:“伯母。”
“你猜到我会来找你?”
“没有。”
“有空聊两句吗?”
“我妈妈生病了,能不能求您,不要影响我妈妈的手术。”
池鱼一瞬间想得很清楚,无论程岚提出什么要求,只要威胁到了母亲的手术,她都会答应。
“你跟我过来。”
她深知自己和顾渊不可能再在一起,但为了爱他,她可以阳奉阴违,实际绝不放手,嘴巴上可以向任何人妥协,但行动上,却永远站在顾渊这边。
她扪心自问过,自己如此卑微的尽头在哪里,也许总有一天,他会结婚,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那时她自然会放手,跑得远远的,靠想念度过余生。
“有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吧。”
程岚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说起来,我和你顾伯伯与你父母也算是旧识。”
池鱼吃惊不已:“怎么可能?我们家这样平凡的家庭,怎么可能和顾家扯上关系?”
“你爸爸是个好人,为人善良,对学生也好,不仅自己资助那些上不起学的学生,还会帮忙四处筹款,办理助学基金,很多年前,我的丈夫就是这样认识的你父亲。”
这些事情,池鱼自然知晓,父亲一直是一个极为热心肠的人,不然也不会明里暗里一直帮助邻居家。
“这只能证明你调查过我。”
“是调查过,不过是十几年前,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池鱼狐疑地看着她,于是,程岚继续:“十几年前,我们曾去你家乡做实地考察,落实助学基金的事,不过也是,那时你还那么小,不记得见过我也正常。”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些都是好事呀。”
“是啊,是件好事。有件事你应该不会忘记,当年你被人推下水,几乎溺死。”
河水很冰,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再度袭来,即使时隔多年,池鱼依然记得当时那种濒死的感觉。
“我……记得。”
“那个推你下水的人,是我儿子。”
“不可能,我和他一起长大,他怎么可能……”
“你知道了?”
意识到说错话,池鱼闭口,只是起伏的胸膛暴露了此刻无比慌乱的心情。
程岚见状,叹气:“我说的儿子不是指渊儿,而是我的亲生儿子,泉儿。”
“我不懂,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害我?”
当年的事情,池鱼还记得,大家都觉得是她自己不小心落水,所幸人没事,就没再深究。
“也许是因为我和他爸爸对他疏于关心,他爸爸喜欢做善事,经常帮助人,他可能觉得是那些人抢走了独属于他父亲的爱,因此憎恨了你爸爸,憎恨了作为女儿的你。”
“我不明白,过去是他错了,那现在我和顾渊又为什么?”
“你应该还记得把你从水里救出来的人,是渊儿,他一直都知道是他弟弟犯的错,但当年的他选择了隐瞒。”
池鱼局促不安:“他……可能没看到。”
“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决定收养渊儿,所以他才选择包庇了自己的弟弟。”
那日从水里出来,躺在草地上时,池鱼被吓哭,是顾渊一直守着她,陪着她。
因为太紧张,她似乎忘记了那时顾渊说的话,他看着天空出神:“小池,我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
“你去哪儿?”池鱼继续抽泣。
“去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呜呜呜,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不知道。”
“呜呜呜,是不是因为我总问你功课,你觉得烦呀?”
“以后你要一个人好好写作业,好好读书,好好照顾自己,也许有一天,我们会重逢的。”
原来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要成为顾家的孩子了啊!
程岚眉头微蹙:“渊儿的弟弟有很严重的自虐倾向,尤其是见到你之后,如果你继续和渊儿在一起,他弟弟会死的。”
“所以本来应该要道歉的人,却用这种方式,继续折磨受害者吗?我凭什么要妥协呀?”
“就当为了渊儿,难道你想看到他害死自己的弟弟,为此痛不欲生的样子吗?”
“我……”有股莫名的怒气充斥在心间,还有隐隐的哀伤和无奈。
“退一万步说,你难道想毁了渊儿吗?”
“你什么意思?”
“我的丈夫虽然很有仁爱之心,也的确对渊儿视如己出,但如果他真的为了你,害了自己的弟弟,你觉得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地位尊崇,在商界叱咤风云吗?”
“所以你是在威胁我?”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即便我用你母亲的命相威胁,你也可以假意迎合,背后会不会放弃我也不得而知。”
“所以你选了一个我永远无法拒绝的理由。”
“池小姐,我本来很喜欢你,也赞成你和渊儿在一起,但命运如此,作为母亲,我没有选择,希望你能谅解。”
“我不谅解,但我同意了,等我妈妈做完手术,我们会立刻离开,永远不再出现。”
“你母亲的手术我已经打点好了,这个你尽管放心。”
纵然心有不甘,池鱼还是说:“多谢!”
……
做完各种检查后,楚芳然胃口不佳,池鱼见她吃得很少,便给她削苹果。
期间假装无意提起:“小时候我们有个关系很要好的邻居,我还记得我们常常一起写作业。”
楚芳然凝神追忆:“是啊,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池父坐在床边:“总是不错的,收养他的那户人家是个大善人,又是有钱人,肯定会对他好的。”
说到这儿,池父一拍脑瓜:“对了,那户人家也是姓顾,和小顾还是同姓呢。”
“是啊,好巧。”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池鱼随口找了借口:“没什么,就是前两天做梦,梦见小时候的事儿,就想起有这么个人,怕我记错了。”
“你们俩那个时候玩得可好了,我们还开玩笑说要给你们定娃娃亲呢。”楚芳然打趣。
池严一脸严肃:“净瞎说,要是被小顾听到,怕是要闹矛盾的。”
“是是是。”
“这只能说明我们俩没有缘分呗,谁让他走了呢!”池鱼失神。
楚芳然轻声叹息:“说来那个孩子也着实可怜,从小就没了妈妈,爸爸的腿又在工地上瘸了,一家子没有劳动能力,他那么小,就要一面上学一面照顾父亲,还要打零工,说不定哪天就因为没钱而辍学,不过那孩子性子强,学习一直很好,骨子里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后来呢?”
“后来你爸找了助学基金的人,当时人家过来考察,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孩子,其他孩子都是获得助学基金,只有他,人家想送他去国外深造,那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他应该不愿意吧。”
“是啊,孩子性子倔,说什么也不肯扔下老父亲,那时我和你爸去劝他,让他安心出国,我们会替他照顾他爸爸,等他学成归来,荣归故里,对我们说声谢谢也就行了。”
只可惜爱是盔甲,也是枷锁,即使知道外面天地广阔,也会甘愿留在那个以爱为名的囚牢里。
“我记得他爸爸身体不好,他应该很害怕一别就是永别吧。”
“是啊,我们争不过他,想着在家也是一样念书,对方也同意了继续助学的事儿,哪知道,当天晚上他爸就自己爬到井边,投井了,发现的时候早就断了气。”说到这里,楚芳然的眼睛沁上水珠,当年那个少年抱着父亲哭喊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池鱼只觉心中有个地方很疼,喘不上气,她又想起多年前的那场葬礼,身着麻衣的少年不苟言笑,毫无情绪,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啊?
池严慨叹:“真是可怜,他爸是为了不拖累他才……”
“难怪他那么讨厌水井。”池鱼低声。
之前出去游玩时,池鱼看见一群小朋友在水井边吹泡泡,提议一起玩,顾渊说什么都不肯靠近,池鱼以为他是高冷,就自己一个人和小朋友玩了半天,那个时候他站在远处看着她在水井边笑,会不会很痛?可即便如此,他到最后,竟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池严没听见女儿说话:“不过现在他应该长大了,肯定事业有成,家庭和睦,以后都会是好日子。”
“嗯,一定。”
“要是再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来?”
“应该不能吧。”
是啊,只有他一直记得,而我们都忘了。
入夜,医院只能留下一人陪床,池鱼留下,池父则去池鱼住处过夜。
万籁俱寂,池鱼独自一人坐在楼梯间,将头埋进双腿间,低声抽泣。
“你是在哭吗?”
池鱼睁开迷蒙的双眼,便看见苏恩华那副自命不凡的样子,立马擦干眼泪:“你怎么在这儿?”
“某人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
“他……”
“他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关起来了,连公司都不让去,要不是我说有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处理,都见不到他呢!”
池鱼满是担心:“他好吗?”
苏恩华咕哝:“不太好,好像被打了,我去的时候,烧还没退呢。”
“那……”
“不过你放心,顾渊皮糙肉厚的,肯定没事。”
“为什么?”
“听说是他外公动了家法,还挺严重的,程家那位你别说,我都怵得慌。”苏恩华提到程老爷子,身体不觉抖了一下,想来是有点害怕。
“那你可不可以多去看看他?”
“不是,池鱼,你觉得我是冤大头吗?我干嘛那么好心关心他呀,又没好处。”
“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才不是……”
“那你可不可以帮忙请江璟江先生去看看他?”
“江璟?他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喔。”
“行了行了,我明天再去看看他,如果没死,一定告诉你。”
池鱼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由衷感谢:“谢谢。”
“我真是欠你们的,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呀?”
“没什么。”
“因为伯母生病的事儿?放心吧,顾渊给你找的医生是权威,最专业的,手术一定会成功。”
“但愿吧。”
苏恩华陪她坐在楼梯上,池鱼靠着栏杆,没来由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呀?”
“因为你漂亮啊。”极度的坦诚。
“如果你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怎么个不同意法?给钱吗?给多少?”
“给了天价,一个拒绝不了的价钱。”
“那你记得跟她签好赠予协议,然后确认账户收到钱,咱俩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做一对自由自在的神仙眷侣,好不好?”
“和亲人永别,你还会快乐吗?”
“谁让他们先不讲理!”
“看你的样子,从小应该得到父母很多很多的爱,真的能放弃吗?”
苏恩华没有否认:“那你说怎么办?”
“不知道。”
“顾渊都被打成那样了,要我说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你俩要是真爱,干脆私奔好了。”
“好啊,干脆私奔。”
“你们要是私奔,大不了我大方一点,我帮你。”
池鱼莞尔一笑:“那我提前多谢苏先生。”
医院楼道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因为没有空调,没有十足的冷气,显得异常炎热,苏恩华原本烦躁的心情,却在池鱼浅浅的微笑中,消失无踪,他发现自己竟然很喜欢她这样笑。
如果我能成为那个给你带来快乐的人,该有多好!
池鱼敲打着栏杆,声音不大,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苏恩华小心翼翼地朝她挪动一步,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好了,顾渊无法做到为她对抗的全世界,只要她的心朝他靠拢一寸,他必定为她对抗一切!
而且他很有信心,苏家可比他顾家好对抗多了,为此,他竟然隐隐地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