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
1993年冬,年关将至,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一辆黑色的大众停在了村口,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男人一条腿有些不好使,走路一瘸一拐的,在入村的路上留下了一个深一个浅的脚印。
很快,村子里就传开了,有个人回家过年是坐着车回来的,搞不好在外面当了老板,赚了大钱。
于是村子里的人开始有意无意的“调查”这个人到底是谁,大家都想跟他攀上关系,却又心照不宣的不透露出丝毫心中的想法,好像说出来,这个赚大钱的机会,就会被别人抢了去。
终于,有人发现村子里一户常年闭门的家户,升起了炊烟,他试探性的在一天早上故意从那家门口经过,“正好”碰到那人早上从家里出来倒尿盆。(天气冷,农村大多数厕所都不在屋子里,夜晚又长,于是大部分人都会用尿盆放在屋子里,第二天早上再一起倒进厕所。)
“军儿哥!”张强有些激动的看着站在门口史国军,“你啥时候回来的,咋也没说一声,让我们去接你呢,你这一声不吭回来,像什么话。”
“是强子啊。”史国军把尿盆倒扣在门口早已经荒废的菜地上,手一挥示意张强跟自己进家门。
“外面冷,家里说。”
等的就是这个,张强心里想着,腿上动作一点也不慢,三两步就跟着进了家。
史国军的家光秃秃的,院子里全是杂草,房子还是土房子,风吹日晒加上多年没有人住,屋子四面通风,夏天还好,冬天冷的要死,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地上放着一个火盆,早已经没有了火,看样子是晚上睡觉放在屋子里用来保暖的。
“嘿嘿,太久没回来了,家里啥也没有。”史国军拿着一个火柴,捡了一些玉米叶子,木头放在火盆里,费了好大力才把火生起来,屋子里这才暖和了一点。
随后史国军又把屋子角落里的一个桶提到了火盆旁边,指着桶里面对张强说到:“上冻了,等一会儿消冻了,喝点水。”
张强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不用不用,我也不渴。军儿哥,为啥回来不提前说一下呀,也好给你接风洗尘呀。”
“哎呀,接我干啥呀,我坐车回来的,直接就到了村口了,而且我回来那天下着大雪,你去村口接我呀,就那么点儿路,用不着,用不着。”
张强一听,果然是坐小轿车回来的,自己已经在家里快半年没赚钱了,跟着史国军说不定以后可以发财。想到这里,张强的脑子开始活络起来。
“军儿哥,你说你,为啥不直接坐车到家门口呢,也省的村口那一段路挨冻。”
“害,哪能呢,人家领导能把我送回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可能会答应把我送到家门口呢。”史国军诉说着自己的无奈,可这话到了张强耳朵里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靠他姨的,军儿哥现在面子都大到让领导开车送了?”
看着张强一脸希翼的样子,史国军知道他也误会了,这两天他已经不是第一个上门的人,不过他是最聪明的一个。
“强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不是领导给我开车,是因为我在工地上出了事故,摔了腿,他怕我闹事,才把我送回来的。”
强子一愣,再看了一眼史国军家徒四壁的小屋子,有些尴尬的说着:“我不是那个意思,军儿哥,你就比我大一届,我们虽然没有常玩,但是也算是朋友。”
“那就好。”史国军没有多说,放在火盆旁边的水已经解了冻,用木瓢舀了一口水喝进肚子里。
“那啥,军儿哥,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我妹妹,妹夫过来,我先去买菜了哦,咱们有机会聚,我请你喝酒。”
“好。”
史国军答应的痛快,这下张强倒更没有脸面留下了,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史国军家。
张强前脚离开,后脚史国军就把门牢牢锁上了。
史国军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个信封,拆开了,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沓钱,不多不少,正好一万块钱。
其实正常情况下,史国军只是摔伤了腿,也没有断,工地不会给这么多的,但是当时和史国军一起出事的,还有另一个工人。
三天前,河北石家庄一处工地上。
“老史呀,这工程眼瞅着就结束了,今年应该会发钱吧。”
“嗯。应该会发。”
“哎呀,这发了钱,终于可以回去过个好年了,我都四年没有回家了,你多久没回家了?老史。”
“哦,什么?”史国军有些心不在焉。
“我问你多少有年没回家过年了!”
“我呀,三年没回去了。”
于力,史国军在工地的工友,也是室友,今天两个人单独负责给顶楼的钢筋灌水泥。
于力开开心心的说着拿了钱回了安徽老家,要干嘛干嘛,史国军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心乱如麻。
几个小时前,工头找到他,给了他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万块钱,要他在今天上工的时候,“不小心”把于力从楼顶推下去。工头还说这是建工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亲自下发的任务,他已经知道了,如果他不做,后果就自己想清楚。
工头不等史国军说话,就把信封塞进了史国军的裤子里。
史国军复杂的看着于力,眼看就要到下工的时间了,自己还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呦呵,这不是我军儿哥和力哥吗?楼顶给你们两个了?”
听到这声音,史国军猛地把头转过来,正好看到董事长的儿子抽着烟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军儿哥,收了钱不办事,你说这个咋办,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呀。”史国军愣在原地,面前的男人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挥手示意跟在后边的小弟。
“让军儿哥从二楼下去吧,别让他出大事就行。”
史国军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就冲上来把他抬着去了二楼,瞄准着一楼的雨搭,把他扔了下去。
楼顶。
“力哥,说吧,前天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你在工头的办公室里吸,吸毒。”
“嗯?”
于力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连忙低下头:“没有,我没有看到,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于力低着头一个劲的说着,他本身就站在楼顶的外面,临时搭起来的脚手架上,他一味地低着头,却没发现安全带已经被解开了。
史国军躺在地上,因为有着雨搭的缓冲,并没有多大的事情,只是左腿有些痛,正当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从天而降,摔到了自己旁边,当场死亡。
是于力,甚至史国军都能感受到溅到自己身上的血的温度,大脑来不及从呆滞中反应出来,董事长的儿子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哎呦,军儿哥,你没事吧,你和力哥也是的,高空作业不知道做好安全措施,要不是有二楼的缓冲,你可能也死了。”
史国军知道这是在教自己怎么说,果然,第二天就有警察上门问话,史国军说是于力干活不做好防护,从楼顶摔了下去,自己伸手救他,反而被拽了下来,还好运气不错,要不然和于力一个下场。
可能也是打通了关系,警察只是一个例行问话,就草草结了案,第三天,工头找到史国军,又给他5000块钱,说这个工地已经不适合他了,要把他送回家。
史国军答应了,他也不敢再呆在这里了。于是就有了之前的一幕幕。
经历过这种事,史国军也不再想出去外面打工了,就想呆在家里面想办法赚点钱顾得上自己,于是他买了几袋水泥,准备在院子里造了一个牛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