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一单
一众排队等酒的，却见那平日里抠抠搜搜才攒得几文钱的封大娘此次如此阔绰，吃惊非常，不由得跟贺娘子打听了起来。
贺娘子便好心解释道，“那酒水是我们供奉的那璇玑道人送与封大娘的，尔等也知道，如此上好的酒水汤饭，都是凭借那璇玑道人的药草方得了几分强身健体，驱寒除湿的功效。璇玑道人又是个菩萨心肠，见封大娘每日劳作如此辛苦，仅靠几口酒水去除疼痛，不免心下不忍，便让我送一瓶与她，让她特特去那黛山拾花宗上，仔细查看一番。”
众人一听，却是不满了起来，“我们也是起早贪黑地劳作，我们也是辛辛苦苦地攒钱，却是为何不能得到这白给的酒水！”
一时间，纷纷点头，都闹腾了起来。
贺娘子本是好心，见这场面，当下便有些慌乱。
何温见了，急急赶了过来，把贺娘子护在了身后，不慌不忙地说道，
“大家怎得如此糊涂？那封大娘身体有恙怎么会是我家娘子觑两眼就能看出来的呢？我们整日里也与她不打交道啊！这本就是那璇玑道人在祥鹤江边看到了她，觉出了几分不对，才特特嘱咐我家娘子的。那酒水却也是算在璇玑道人帐头的。各位若是想得这便宜，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于我酒楼处怕是不妥， 倒是早早去那拾花宗里与那心慈人善的璇玑道人多多讨教才是。”
他又笑着朝天拱手作揖，“我何家酒楼托那璇玑道人的福气，白得了几张方子，便拥有了独门的酒水和餐饮，各位不若想想，那璇玑道人是不是确实是个心怀天下，也刚巧手松的主儿？赶早去了，怕是能得更多的好处呢！”
众人听得，细细想来，确实是这个道理。
这何家酒楼虽然最开始生意也是不错，但是也不过是不错罢了，没有什么与其他酒楼区分开来的手艺。
谁曾想得到了这独门秘方之后，竟是蒸蒸日上，日进斗金，这还在其次，声名远播给他们何家可带来了更大的便宜。连那街上巡逻的捕快都恭敬了几分!
不由得，有越来越多的人暗自思忖，是时候找时间去那拾花宗一趟了。
次日的拾花宗，依旧门可罗雀。
叶素打扫完了庭院，擦拭好了神龛，仔仔细细地跟神案上的香烛剪了烛芯。
那簇花椒却依旧在案几上招摇，翠色欲滴，香味霸道而浓厚，神气活现的。
叶素斜着眼儿瞪着那花椒，一脸的苦大仇深，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珊瑚串串。那金子攒成的花椒串本有点扎手，现在那刺儿都被她整日摸得平整了下去。
今日，贺娘子却是还没有来。
“呼~”她鼓起腮帮子长吹了口气，飞速地给那花椒换了水。
“姑且再留你一日。”她嘟囔着，仔细将那净瓶放在了案几上，此时却听得门口的风铃轻轻地作响。
！来人了！
当下兴奋得整理道观，捋平道袍的褶皱，在那香案前像模像样地盘腿打坐了起来。
稍歇，却是一个腹部膨大的妇人艰难地走了过来。
形容憔悴，冷汗涔涔，看起来一路走来确是艰辛。
叶素心下有点心虚，为了节省银子，顺黛山而上，到那拾花宗门前的道路，她只是让人草草铺了青石板，没有仔细拓宽，想来体态健康的走上来也是要耗费些时日。
这才算是半晌午，怕这大娘也是早早就出了门，从家里走来此处，确是不易。
叶素忙忙招呼那大娘坐下，却是连架子也忘记端了。
封大娘本以为是此处的小道童，仔细打量，却发现是个青涩的小姑娘，身量稍微张开，一脸的稚嫩，虽然那道袍道冠戴的很是规整，可可可…可她总不能跟一小姑娘讲些妇人的事儿吧！
封大娘在原地站定，左右为难。
叶素却不知眼前犹犹豫豫的封大娘在想些什么，她一位名噪天下的前·化神期剑修，偷偷摸摸在这里搞些丹修符修的营生已经很丢人了，但好歹也是风光过的主儿，怎么会想到自己被人嫌弃年岁过轻了。
见大娘不愿坐下，叶素便自以为体贴地伸手去摸了那封大娘的脉搏。
这一摸，确实事情不小！
封大娘见这小姑娘，进来时还是笑容满面，此刻却是一脸凝重，却一下子又不着急离开了，干脆原地坐下，问道，
“仙姑，是怎个说法？”
叶素犹犹豫豫地问道，“大娘，你可是十年前偶有怀孕过？”
封大娘大吃一惊，“你这小娃娃如此脸生，是谁告诉你的？”言毕，又怀疑道，
“你这小仙姑，怕是看见我肚子膨大就搁这里胡噙吧，我现在这个，可是年纪大了导致的，不是怀了…”
小娃娃…叶素无语，只能解释到，“非是此刻怀了，我是说您人中若扇，鼻梁低悬，摸脉搏却有血亏，应当是年轻时候本就有一儿一女，算是福泽恩厚的命道，但是十年前却有一滑胎，此后落下一生病症…”
封大娘却是不信，“若真是如此，那卢大夫却为何诊断不出？”
“那是因为…你那滑胎之后，并未修养，确是刚刚在那祥鹤江边落了红…”
“极阴污血，加上气血亏损非常，整个人虚弱无力，就会被有些脏东西寄生…”
“若我估摸得不错，每次喝那玉液酒后，只有一两天是身心舒畅的，久了，便甚至感觉到更为气血亏损，精力不济，是也不是？”
封大娘却是不再出声，只是恍恍惚惚地盯着那叶素。
叶素只得继续说了，“腰疼体伤，使不上劲儿，却总是站在那祥鹤江边的时候，感觉到了几分冰冷的畅快，时间久了，甚至想径自往那水中心走去…您说，是也不是…”
苍老的脸庞在烛火下显得晦暗不明，那脸色却灰败得比来时更甚，封大娘却喃喃出声道，“仙姑啊…你说，有没有那么几分可能…是我那不小心遗落的孩子，又找回来了呢？”
她抬起头来，竟是泪流满面了，泛黄的眼角处血丝满布，“我这些年啊，整日里想，怕是我那因为不当心落下的孩子，来找了我。那惩罚我，也是应该的…是我在那样的天气里还去劳作，是我亏损了身子，是我的错…”
叶素愕然，她未曾想过这样的发展趋势，“所以…”她小心问道，“您是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是吗？”
封大娘不出声，只是那眼泪簌簌地往下落，似乎在漫长的岁月里，安慰自己的那一点子痴心妄想，今日里，却被人挑明了。
叶素不能理解。她奇怪地问道，“你怎得会觉得那是你的孩子呢？是个哪吒也不过三年啊！”
“更何况，若是因为孩子落了让自己难过，那岂不是埋怨你那让你大冷天还要去江边浆洗衣服的家人，更为实在？”
封大娘却苦笑着擦了擦眼泪，“仙姑年纪小，怕是入了这道观，能接触到真实的世界的机会也会变少，这日子对于女人而言，哪有不苦的，若一一抱怨了去，还用过吗？”
说罢，又叹气道，“我就是命苦罢了…”
叶素拧着眉，不能理解，“不论如何，我姑且需要将这团鬼气从你腹中取出…”
她伸出手去，欲要再触摸那封大娘的腹部。
封大娘却往后瑟缩了，犹犹豫豫的，连神态也变得恍惚，“不…不…我今日来，本就是听那贺娘子说，那玉液酒的方子是你给的，想直接从你这讨些药力再强劲点的，非为除去这胎儿…”
竟是直接叫了这腹中鬼气胎儿？！
叶素更是不能理解了！
“那方子我与了何家，却是不再会给他人！”说罢，径直施展手诀，结成了一驱鬼结印，想按到那封大娘的肚子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封大娘竟是抬脚将叶素踢倒在地，捂着肚子夺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