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开张艰难
数月之后，黛山上矗立着一座修得格外精致小巧的道观。
苍松劲柏，红墙深掩。单层的碧瓦飞甍的道观里供奉着一尊羲和娘娘的法象，仔细看上去竟有几分叶素的模样。法案前一排香烛燃着豆大的烛火，淡淡的烟混着清净的香味在这小小的正殿里缭绕弥散。案几上还供奉着一些新鲜的果蔬，诡异地，还放了一把紫花椒，插在了描金靛色的瓷瓶里，叶子都新鲜碧翠得惹眼。
道门前，有气无力的，却是一个托腮的女道士，芙蓉玄冠，黄裙绛褐，拿一拂尘，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家道观的新新修建的朱红道门前，嵌金着红的牌匾上书“拾花宗”三个大字，正是那叶素。
叶素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
其一，她明明给木秦画了自家开宗立派的第一位掌门人羲和道人的画像，但是木秦却仿佛没有收到一样地，愣是给雕刻出了此刻宛若她本人的雕像。
（木秦：你老祖宗要是真如你画得那版青面獠牙地抽象，怕是刚立宗派就被人当猴妖给打了！）
羞耻，实在是太羞耻了！
其二，那贺娘子整日里跑来与自己作伴，明面上说道是要帮衬下自己，却每天都言笑晏晏间给自己的塑像前供奉上一束紫花椒。
尴尬！太尴尬了！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把自己的那点子心事，写满了一整座庙堂般不适！
总之，哪怕木秦暂时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也像是仓鼠囤食儿般把她的地盘都扒拉个遍。而她，就是被放进了洞穴最深处仔细盛放的最大一颗坚果。
很怪，很不习惯。但更不习惯的是，这空空如也的道观！
竟无一人前来！
“太冷清了！”叶素长啸了一声!声音吓起了一片黄莺！
是的，这就是每天唯一跟活物的互动了！
“哎呀，这是怎么了呀？”遥遥传来贺娘子的声音。
贺娘子她又来给叶素送饭了。
自从那何家酒楼得到了那辣味玉容丸，生意是好到发指，每日里都是酒水售罄，汤饭皆空。甚至连那二楼的雅座，都被慕名前来的大家闺秀们包满了场子。
何温还颇为自得地说不乏来自旬京的高官侯府之类的家眷，赚得盆满钵满。
一时间，竟显得那开个女观的主意，显得无比的愚钝。
叶素有气无力道，“没人来上香啊…”
贺娘子也知道叶素的难处。最开始说是做成女眷们迎来送往的休憩之所，但是道观里却只有叶素一介女修，清贫潦倒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连招牌也没别的了。
何温总归是个脑子活络的生意人，高门闺阁的钱不让他赚了，那比割他的肉还难受，没多久，就在那二楼上置办了雅座，还在后院里另开辟了一处出入的侧门，方便姑娘们进出。
一下子，合作者变成了竞争者，搞得叶素这边也是冷清，何温那厢也是不好意思。
但是，叶素最初的目的就不在赚钱。流水盈余再多，她也是无所谓的。
更何况，那钱最终还是进了木秦的后库。
可是，她所想要的，正是那与魔气相关的线索，若是没有人流，此处的置办，一切尽是枉然。
贺娘子沉思到，“说来，祥鹤镇上是很少有看闺阁之疾的，那日里，得了酒水觉得身上一轻的大娘，近日里，总来我们酒楼套酒喝。”
“可是，当时那酒水不过是由于想宣传出去，才搞的十文畅饮的活动，现在已经恢复到十文一杯，十银一壶的价格了…我见她整日里在那祥鹤江边替人浆洗衣裳，也不过二十余文，隔日便要花十文来讨一杯酒水喝…却也是格外的替她难过。”
“她自己倒是很感激，每日里跟我说，幸得我何家酒楼一杯酒，不用让她再感受那动辄若金针刺骨的痛…”
贺娘子蹙着眉，“我是愿每日里余她一杯酒水的，可是开门做生意，不是这样的慈善做法。官人也不赞同，说斗米恩生米仇，让我不要去高估了人心…”
“若叶素你这里是有办法的，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叶素听罢，却是若有所思。
祥鹤镇背倚黛山，面朝祥鹤江，是个山水环抱，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老实说，除了那日在王大爷身上感觉到了一丝魔气残余之外，其他的地方却是一点异常也没有。此时，除了更广泛地去接触到更多前来求助的人以外，她对于如何找到魔气毫无头绪。
那王大爷虽是整日里喝酒吹嘘，炫耀自己的战绩，若是真真问起来，和谁打，在哪处，却是一问三不知。
而她此时的修行，甚至无法使出一个通心咒！
别无他法，姑且从小处着手吧。
叶素严肃地对着贺娘子点点头，又是俨俨地闷了一大口酒。
大快朵颐，酒肉皆沾，想想，好像此时的生活也是不错呀。
次日，那封大娘却是又来何家酒楼前买酒喝。
但见她面色蜡黄，扶着自己的腰，每一步都格外艰难，腹部的赘肉突出，若不细看，竟是宛若怀胎五月的妇人。
贺娘子吩咐伙计给封大娘打了一满瓶的玉液酒。
封大娘吃惊道，“贺娘子，这可使不得，老身今日身上只带了十文钱！”
贺娘子却笑道，“无妨，奴家确实有事相托。”
封大娘惶恐，连说不敢，何家酒楼从建立伊始迄今不过将将数载，竟是很快站稳了根基。却连那本土的大户杜家记恨非常，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平日里虽见这小两口和煦非常，温良恭俭，但真真信了的能有几人呢？
贺娘子无所谓其他人怎么揣测她家的，只是径自说道，“我家这酒，本就是得了那黛山拾花宗的璇玑真人的方子，才有了这暖胃醒脾，驱寒除湿的几分药性，却是万万不可当药来用的。我见封娘子年岁已高，却腹部高耸，行动不便，想来定是有恙在身，若不嫌唐突，可否告知，是否有寻医问诊了没？”
封大娘听毕，一颗心却是安然落了肚，“却是去那卢大夫家仔细问过的，也开过几个方子，没用…”
风拂过年迈的妇人粗糙蜡黄的脸庞，浑浊的眼眸里尽是认命的麻木。
“想来我这就是受苦受难的命数吧…”
贺娘子沉默了半晌，却温柔而坚定地从伙计手中结过了酒瓶，“去那黛山拾花宗看看吧…”她认真地劝说道，“您不也尝试了这酒水觉得甚是管用吗？但是治标不治本，总归还是要仔细看看的好。”
“卢大夫怕是对妇人的病痛不甚上手，也是情有可原的…倒不妨多给自己些机会。”
封大娘听着确实是有几分道理，当下却有几分心动，她嘴唇颤颤的，几欲出声，却是觉得已经白得了别人的酒水…怕是再仔细问了不大妥当。
贺娘子却是个仔细聪明的，一下子就明白了封大娘的难处，她笑着说道，
“那拾花宗倒是不收取任何费用的，若您觉得好，便在那羲和娘娘前多供奉几株香火吧…”
“哎呀，竟是供奉羲和娘娘的，那这可真真是个好去处哎…”
封大娘得了白给的酒水，又得了一处治病的好去处，当下便是满心欢喜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