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腹中寄生
叶素心下暗骂，一个翻身追了上去。
那封大娘却被来送饭菜的贺娘子一个潇洒的擒拿手按倒在地。
她诧异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叶素被封大娘这猝不及防的折腾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有气无力道，
“喔，我要给她驱邪，她不愿意，怕是把那水鬼当成了自己十年前失去的孩子…当然也有可能是那水鬼操控她所为…”
贺娘子惊讶地挑眉，上下打量了下叶素，方才说道，“若是少认识你些时日，我怕是要把你一并绑了送卢大夫那里去了。”
“我们祥鹤镇，可是从来没见过什么奇谈怪论的…”
叶素闻言，面无表情，有没有可能，你们效忠的那位就是最大的奇谈怪论呢？
此时，两人边说话，边把那反复挣扎的封大娘绑上按在了神像前。此地不算敞亮，唯有神像前有一块略大的空地，方便施展。
而随着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封大娘的眼泪却近乎流干了，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呆滞木讷的状态。麻木的她，躺在那里，似乎已经认了命。
叶素长吁了口气，重新凝集灵气于指端，开始再度画起了结印。金色的灵气灵巧地在指尖跳跃，渐渐融合成一束耀眼的金光符咒。
轻轻拿指节扣抵眉心，反复默念了几遍…没办法，不常用，生怕不小心错了哪个字，没了效力…
“驱！”她大声呵斥了一声，将金色的驱鬼咒打到了那封大娘的腹部！
此时，腹部却突然变得坚硬若石，甚至黑如生铁！
封大娘的瞳孔渐渐缩减若针，白色的眼白撑在了眼眶里，几近瞪出！
她突然间变得力大无穷，胳膊也坚硬似铁，发疯似地挣扎了起来！
“这这这…这是为何？”贺娘子几乎快要按不住她了，急急地喊道，“快想些办法啊！”
叶素这边也有些慌乱，“不应该啊！住到她肚子里若是个水鬼，此刻应该化成一团黑气，逃出来才对啊…”
啊啊啊啊啊看了几本符箓相关的书自以为也算个半路出家的符修，好家伙，这是第一桩案子就要折损在自己手里了啊！
封大娘整个人越来越坚硬了，甚至隐隐地，连那腹部都出现了均匀的方块状皴裂，竟是连皮都要撑破了去！
从未见过如此怪诞的情形，贺娘子简直恨不得晕厥过去！
但是，近日里那补身子的汤羹酒水简直不要钱似地喝，平日里，遇见点烦心事儿就觉得胸闷气短的她现在哪怕惊惧得缩成一团，竟是连头晕眼花的征兆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封大娘像一个人形龟甲的形状发展了去！
龟甲！贺娘子突然被触动了神经，对着急得团团转，不要命地打出驱鬼咒的叶素喊道，“素素！你且看那封大娘的腹部，像不像用来占卜的龟甲？！”
叶素定睛看去，却真真有几分如贺娘子所说，宛如龟甲的样子！
更遑论现在的封大娘嚯嚯地喘着粗气，发出奇怪的声音，并拼命地把脖子往外延伸，几乎就是那乌龟佬儿逃跑的启动模式了！
那就更有可能，是一种妖兽！
叶素急急地打出缚兽符，按在了封大娘的肚子上。并将供奉在神像前的红色蜡烛凑进了那封大娘的腹部。
方才进来的时候，便见那封大娘小心地避开了红色的蜡烛，眼睛斜斜地觑着不敢直视，自己也只是心下纳罕了下就忽略了，谁曾想！
封大娘终于不挣扎了，眼前却依旧雾蒙蒙的一片，躺在那里很是吓人。
贺娘子为难道，“这可怎么办啊？好好一个人直着进来横着出去的，明天你这道观就得关门…”
叶素想了想，说，“不妨事儿，对症下药就好了。”
说毕，竟是将贺娘子带过来的饭菜取了过来。今日是贺娘子的拿手好菜，辣味鱼汤，并一碗杂粮米饭。叶素将一整颗的辣味玉容丹取了出来，碾碎后小心地放了进了汤盅里。
一霎时，香气炸裂开来。平日里，仅仅些微的细末就能让一整坛的好酒变成无上佳酿，更遑论，现在是一整颗！霸道的香气从汤盅里逸散开来，迅速地向四周蒸腾。那种芬芳馥郁格外地刺激味蕾，连平日里养成和喝两口玉液酒的贺娘子，都开始忍不住地眼神发直。
窗外甚至能够听到三两只猿啼狼嚎的，此起彼伏，越来越近…
近乎昏迷的封大娘嚯地坐起身子，没有瞳孔的眼白直直地盯着这个方向。
叶素让贺娘子扶住封大娘，将汤盅凑到了她嘴边，并将红色的蜡烛，又靠近了腹部些。
渐渐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能够看到一个鼓鼓囊囊的硬包从封大娘的腹部往上游走，每一步都彳彳亍亍，犹犹豫豫的，格外磨叽。
叶素不耐烦地将汤盅移开，却被不清醒的封大娘一把抓住了手腕，竟是抢着把一口汤含在了嘴里。
此时，那鼓包嗖地从腹部移到了喉头，而叶素眼疾手快之间，直接掐住了封大娘的脖颈!与此同时，拿手肘狠命地撞击了封大娘的腹部。
尖锐的疼痛，让封大娘尖叫出声，一阵连续性的犬吠样咳嗽之后，一块小小的玉色乌龟，竟是被她混着血渍吐了出来，然后一整个人就昏昏沉沉地倒下去了。
那只许久不见天光的乌龟却是别样慌乱，漫无目的地到处乱爬了一阵，竟是推倒了贺娘子带来的酒瓮，钻了进去。
这下好，扶正即可瓮中捉鳖了，叶素长吁一口气。笑眯眯地将那酒翁扶正，甚至还拿红布封了口。
之后，便让贺娘子小心地顶开封大娘的牙关，将一整个汤盅的汤灌了进去。
稍歇时间，封大娘悠悠转醒，脸色红润，腹部却也没那么凸显了。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肚子，竟是有些恍惚。
贺娘子却不知道原委，安慰道，“放心吧，那璇玑道人已经给你驱赶走了，竟不是水鬼，却是一只小乌龟哩。”
说罢，还拿酒瓮里的乌龟跟她看了看，雪白的一只，默不作声地趴伏在瓮底。
封大娘看了，却是泪眼朦胧，竟是哀哀切切地哭了起来。
叶素叹了口气，“我左思右想，这乌龟从没见过寄生于人体的案例，你也不像是生生吞食活物的样子…”
“怕不是你十年前临产滑胎，你急急慌慌之下，又把那孩子塞了回去吧！”
贺娘子震住了！一脸惊恐地看向封大娘。
封大娘痛苦地流着泪，闭眼点了点头…
“然后这乌龟竟是刚巧在河边小憩…”
叶素却也不知说何是好，“倒也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若是没有那乌龟，你这一动作反倒可能大出血而死…但是这乌龟在你体内，竟也是无甚可吃…你那骨肉…”
“若不是最近吃了那辣味玉容丸掺和的酒水饭菜，惹得这乌龟动了馋虫，让你这周身的气血都变得更为颓废了些。怕是连我也看不出来病症在何…”
久而久之，便被这乌龟掏空了躯壳，不知不觉间死去了…
叶素屈指敲了敲那酒瓮，问道，“要不，拿它炖了汤给你喝了补补身子呢？虽然还没开灵窍，却也是个灵气丰沛的，若不是在你体内沾染了血腥耽搁了修行，也有可能，已经张口能言了…”
贺娘子木着脸听叶素说这么可怕的话，小姑娘言笑晏晏的竟是完全没觉得不妥。一时间，竟是连那笑脸也有几分恐怖非常！吃了胎儿的乌龟！会说话的乌龟！把可能会说话的乌龟炖汤喝补补身子！哪个都很恐怖啊喂！
封大娘却叹了口气，那碗灵气四溢的热汤终究是让她灵台清明了很多，一时间，竟从那种执念中清醒了过来，“不必了…若不是我执意挽留…想来我那胎儿，怕是已经转世有了别的人家…”
“总归，一切是我执念于此的错，这灵龟…”她终究是不想再看一眼，“多少也算这十年里我的一点念想，总觉得我那孩儿怕不是还在腹中…还有机会问世…嘴上跟家人说是没甚毛病，就是年纪大了腹部有些臃肿了些，心下还时不时妄念着…”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忍不住掉眼泪“是我那苦命的孩儿…还一息尚存…我就想啊，哪怕出生的时候，是个痴儿抑或妖魔，我都认了！”
“谁知…”她看了眼那酒瓮，又是一阵痛苦地喘息…
叶素沉默着，她理解不了这种感情。虽然在之前的世界里，她有看到那格外强大的师姐，为了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她还是不能理解。
在她看来，控制了人的神志，让人为之甘愿丧失生命，真真是一种邪术了。
但是…哪怕她不记得…她也知道，在她渺远的记忆起始，也曾有人为她如此勇敢过…
她只能沉默着，又给封大娘抓了两个养身子的方子，嘱咐她一定要按时煎来喝，便让贺娘子陪同封大娘一起下山去了。
拾花宗又归于平静，只是多了一只沾惹上因果血孽的小灵龟，安分守己地趴在那里，恨不得永远都不被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