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泪不轻弹
残阳似血。
白马坡的断崖边，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瘫软在地，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匕首。摆在他面前是一男一女两具尸身，血液已凝固成乌黑，身上的伤痕似被刀剑所戮。
燕长空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缓缓走到这男孩跟前，他没有说话，先是端详着周围的一切。他发现男孩身旁有两道清晰的车辙痕歪歪扭扭地行至断崖边，然后便消失不见了，四周也未见马车。
燕长空轻轻地伸出右手，想取过那男孩手头的匕首，不料却引得他尖叫一声。
“啊——”
“孩子，别怕，我不是坏人。”
男孩端着匕首，双手不停颤抖，利刃直指向燕长空，眼中露出无比的惊恐。
“孩子，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燕长空后退一步，口吻变得温柔，“能不能告诉我，这二位是你什么人啊？”
男孩不说话，眼神仍然恶狠狠地盯着燕长空，就像一头被围攻的野兽。
半晌。
男孩的眼神已不复初见时凶狠，露出稚童般的清澈。
“孩子，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看到我手里的坛子了吗？”他指了指手上捧着的白玉坛子，道：“这里面，是我的家人，我也非常思念他们，就跟你一样。”
男孩犹豫了片刻，手中匕首缓缓放下，眼神恢复了部分神采，依旧沉默不语。
“他们是你父母吧？”一边说着，燕长空在那孩子身旁坐下，一手端着白玉坛子，一手轻抚那孩子后背。趁着抚摸之际，他掌中轻吐内力，帮这孩子静下心神。
他点点头，道：“是阿爹阿娘。”
“那你阿爹阿娘是怎么死的？”
男孩吞吞吐吐道：“是那些人……那些人说我爹是坏人，铸的是凶剑。还说……还说是我爹铸的剑，杀了他们的人，说我爹是罪人。”
说着，言语中已略带哭腔。
“他们不听我爹解释，杀了我爹。我娘上前拼命，也被他们杀了。”
男孩拼命忍住眼泪，“我躲在车里，我把他们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我要给爹娘报仇。”
“然后呢？”燕长空道。
“他们发现我在车上，上来抓我，然后不知怎么的马儿就不停地跑。我看跑到了山边边上，就拿刀子割破了绳，然后跳起来抱住了树枝。”男孩淡然道。
燕长空道：“那…那些人呢？”
男孩指了指断崖，轻声道：
“在底下了。”
四个字，男孩话说的漠然，令燕长空骇然不已。
“伯伯，那些坏人杀了人，我也杀了人，那我也是坏人了吗？”那男孩开口问道，眼中仍是那么清澈见底。
燕长空长叹一声，道：“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
此时燕长空心中又念起皇城内发生的一切，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手染鲜血。
燕长空看着这孩子的脸庞，竟突然觉得一丝恐怖，心想：“这孩子筋骨奇佳，可偏偏行事中略带三分邪气，异于常人。如不悉心规范，恐日后会走上歧路。”
二人沉默良久，天色渐暗。
燕长空站起身来，那身影无比伟岸，将男孩笼罩。
“孩子，往后你就跟我走吧。”
男孩抬起头，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内心竟莫名觉得可靠，他没有说话，但那不意味着拒绝。
“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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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乌云密布，门外淅淅沥沥下着雨，声音特别大。
五岁的阿弟跪在堂上，望着眼前的母亲和一帮陌生的大人们，心里直害怕。母亲憔悴的脸庞凑了过来：“阿弟乖，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阿弟不懂，母亲为什么要指着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堂说这里是家。
“这位，是你的爹。”阿弟见母亲指着一位身着华服、面相庄严的陌生男人。平日里，田间地头见到的那个汗流浃背的男人，跟眼前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男人眼神凶狠，吓得阿弟不敢抬头看，脑袋直低着。
“这位，是你娘。”母亲硬是架着阿弟的脑袋望向那陌生男人身旁，一位哭哭啼啼的贵妇人正掩面叹息。
嘈杂的雨声中，母亲每句话都喊的很大声，大声到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可阿弟不想听，他只想快些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挣扎着想要起身逃走，却被母亲死死拖住。
“阿弟，听我说，你不是想要吃不完的烧鸡吗？不是想要村口那孩子的玩具吗？这里都有，有好多好多，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好。只要阿弟乖，留在这里。”母亲略带哭腔地说道，“看到那些人好看的衣服了吗？我家阿弟也能穿这么好看的衣服了。”
“阿弟不要，阿弟想回家，回村子去。”阿弟简直要哭了出来。
“别哭，阿弟，娘跟你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忘了吗？”母亲的臂弯环绕着阿弟小小的身子，让阿弟瞬间平静了不少。
堂上站着一位黑衣术士，他手上满是皱纹，披着的斗篷遮住了半张脸。他对着那眼神凶狠的男人做出了个摆手的姿势。
那男人随即怒道：“怎么？你们后悔了？”
母亲顿时转头，唯唯诺诺道：“不会，不会。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母亲温柔地看着阿弟，轻抚阿弟的额头，笑着说：“阿弟，娘要走了，阿弟记住娘说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别闹。你好好待在这儿，过些日子，娘会来接你的。”
又见母亲站起身来，拖着步子走到大堂门口，一位老管家上前来，好像递给母亲一个包裹。
阿弟听母亲的话，跪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母亲的步伐，直到母亲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小子！”
那男人开口一声，阿弟跟着心头一颤。
“从今天起，你不叫刘阿弟。”
阿弟想不明白，阿弟不叫阿弟，还能叫什么？
“听好了，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叫……”
阿弟细细的嗓子一字一顿地跟着念：
“燕”
“长”
“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