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再次相见
运河工程,乃御街和文市河为上元灯会而准备的工程,南起情冷桥熙春楼南面,北至景灵宫,因大运河流入临安城后与文市河联通,文市河又与御街相邻,故而托大称呼为运河工程。
景灵宫位于招贤坊东面,运河工程指挥大营就设立在景灵宫西面的空地上。
此处原本是仁和县的粮仓常平仓,因离仓基上几处国粮仓十分近,便并入了百万仓。
运河工程已经进入收尾工作,四个时辰前,最后一道工序所需的材料从天宗水门而入,过白洋池,进入工程地带。
工程人员也开始陆陆续续撤离。
正月十四,临安城。
赵忆南一面让依兰通知望楼搜寻苏秉灯的下落,一面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贾府赶去。
她现在想立刻知道苏秉灯的动向,担心他出事。
行至御街,便遇到了赶路的吕梁。
看吕梁匆忙骑马的样子,连站在路边上的自己都未曾发现,赵忆南意识到定是出了大事。
吕梁是一个稳健之人,遇到突发情况都能沉着冷静对待。前年城西地下人员斗殴,数幢民房被毁,也是吕梁出面协调,最终得以安定。
她当即叫住吕梁,询问:“你为何从城北而来,不是去调查礼部失窃一案了吗?神情如此慌张,是遇到什么事了?”
见赵忆南,吕梁如释重负,连忙下马汇报:“中郎,属下正要寻你。属下本是要去查礼部被盗之事,刚到礼部就看到礼部侍郎孙平原与人窃窃私语,他那神情由原先的放松逐渐变得紧张。属下料定此人必定有事,便上前询问。谁知孙侍郎遮遮掩掩,东躲西藏,一直不肯说出实情。”
“孙平原正直之人,但生性胆怯,不敢妄为,定是有什么事让他难以抉择。”
“属下也如此认为,就使了一个小小的计策,让文明和张庭带着另外两人分开询问,短时间内他们也串通不了说辞,必定露相。果不其然,孙平原见证词对不上,支支吾吾地道出真相。”
“今晚上元灯会的圣上施恩路线图被盗了!”
“什么!施恩路线图被盗!”
赵忆南脑袋飞速旋转,把先前的一切都回忆了一遍。
黄巾军夜袭仓基上,又杀害户部尚书,与圣上的施恩路线图有什么关系?
若如楚天坤所说,只是沈家为了钱而偷袭仓基上,大可不必冒着整个黄巾军被暴露的风险,偷取施恩路线图,两者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这让赵忆南不得不怀疑曾经苏秉灯说过的一句话,黄巾军的目标或许是上元灯会,是圣上,而不是简单的钱。
“必须找到盗图之人!把所有接触过施恩路线图的人全部管控起来,图没有找到,别说礼部了,整个尚书省和亲卫府都无法交代。若是图纸无法找回,人员无法管控,恐怕上元灯会都无法再举行。”
“还有,狼牙将苏秉灯如今已经恢复身份,务必让望楼找到他,传信速回亲卫府。”
吕梁领命而去。
赵忆南也来不及再去贾府询问苏秉灯下落,转身朝着皇城司而去。
六部公署和架库阁都有相应的三角望楼在,能全方位的看清公署和架库阁周边情况,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记录在望楼值岗记录中。
望楼所有的记录都会统一收入到望楼监,并把重要信息汇总到皇城司,由皇城司进步调查。
如今她要搞清楚,被盗事件发生前的二个时辰,六部公署和架库阁周边的异常情况和不明人员。
苏秉灯万万没有想到,皇城司的大门居然是一个如此破旧不堪的民房。
两边的草檐松松散散、乌漆嘛黑,风一吹就会有灰尘飘落。若是碰上下雨天,雨水经过草屋的浸染,滴下来的水都是黑的。
苏秉灯微微一笑。
“隐藏的够深,谁能够想到皇城司会隐藏在这样的民房背后,倒是和永王带面具一个德性。”
没有任何阻拦,苏秉灯推开大门,将初春的寒风带进房屋,卷起了地上的尘土。
屋内坐着两名农夫,像极了临安城寻常的百姓,穿着破布衣服,一男一女,一个在织布,一个在做木匠。
见苏秉灯进门,两名农夫和蔼地打着招呼,言语中却不停的提示着苏秉灯此乃民房,赶紧走。
苏秉灯面无表情,矗立不动。
“怎么看都没有皇城司的样子。”
两名农夫一听,如临大敌,双手迅速挽到背后,眼神瞬间露出了凶横和强硬。
苏秉灯不慌不忙:“有点样子了!”
只见两名农夫二话不说,拔出兵器朝着苏秉灯而去。
苏秉灯轻松躲过,腰间甩出黑鬼令。
黑鬼令一出,守门的两名农夫立刻停手,接过令牌确认,随后相视一眼,变成了引路之人。
苏秉灯随着两人走进后院,穿过作为伪装之用的相间阁,通过书架后的一扇暗门,沿着一边是燃烧火炬一边是缓流小溪的风雨走廊,一路到了皇城司正厅。
正厅名为万事厅,厅正上方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灯,灯下方便是圆形水池和一座过桥,桥下还有一艘船。
此地异常温暖,水池两边的荷花居然开得十分茂盛。
环形走廊的对面,坐着一名黑衣之人,时而低头奋笔疾书,时而梳理案头案卷。
见苏秉灯进来,皱了皱眉头,看了许久,又提起笔在案卷上写了几句,随后将整理好的案卷装进竹筒,放进一旁的小船中。
小船顺着正厅内的水流,一路飘到桥下。
桥下有一个旋涡,顺着水流将小船推上一旁的斜坡接入口。
小船一上岸便会侧翻,将运载的竹筒倒在一旁的长条形棕色木框中。
木框下接着管道,最终竹筒会被传送到藏纳阁,那里有专人分类存储看管。
苏秉灯对这些精妙的机关有些惊讶,忍不住驻足观赏了片刻。
机关每个环节丝丝相扣,一环不落,顺畅运作,就像是如今面对的黄巾军,所做之事总是环环相扣,有条不紊,找不到真正的突破口。
直到夜明的出现,才打断了苏秉灯思绪。
“怎么,苏兄也对这机巧感兴趣?”
“机关恰如组织,缺了其中一环就无法再顺利运作。”
夜明略有所思。
“或许皇城司内的事就是那关键的一环。”
苏秉灯点了点头,请夜明提供了两份资料,一份皇城司运作流程,一份望楼监和能接触望楼监的人员名单。
既然初步确定问题出在望楼监,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苏秉灯特意选了现在黑衣之人处理文案的位置。
理由很简单,此处位于万事厅天乾之位,风水顺,又能能眼观五路、耳听八方,是极佳的位置。
夜明没有言语,爽快的答应了。
刚坐下,便有护卫通传,亲卫中郎来了,说是要查阅两个时辰前在六部公署和架阁库附近的望楼记录。
“真是心有灵犀!”夜明哈哈一笑,“苏兄,你是前脚刚进皇城司大门,后脚她就来了!不如苏兄代我去会会她?”
苏秉灯伸出手,做了一个“一”的动作,在夜明面前晃了晃,就低下头看着流程和名单。
夜明明白,苏秉灯这是在告诫他别忘了他们之间约定第一条。
苏秉灯没有答应加入皇城司,自然不是皇城司的人,不可能代表皇城司与赵忆南见面。
此时此刻,苏秉灯也不愿意与赵忆南见面。
偷袭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黄巾军既然已经盯上了自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直到目的达成。危险之火已经蔓延到苏秉灯脚下,他不可能将心心念念的人再拉进火圈。
摒弃一切与他有关的人和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苏秉灯答应夜明查皇城司内奸的理由之一。
夜明缓缓离去。
苏秉灯略有所思,心有所念。
流程图上显示着信息在皇城司内流经的各个部门,从望楼得到消息,到传音官,经望楼监、出入监、理事厅、问渠处,最后到藏纳阁。信息从收集到收藏,最快前后经七个地方,过十三人手,环环相扣,如同眼前的这一片机关。
若是无用信息,便会被问渠处摒弃,只留下有用信息收入藏纳阁。
名单上整整齐齐记录着存在接触可能的四十八人姓名,还有对应人员的背景资料。
“望楼监?六部公署和架阁库?两个时辰前?”
苏秉灯挫着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多有思忖。
不远处,夜明带着赵忆南沿水流弯廊疾步而行,与先前夜明泰然自若的缓步截然相反。
苏秉灯注视着前方,暗暗吃惊。
永王为人沉着冷静,聪明睿智,掌控如此庞大的皇城司都游刃有余,皇城司出了内奸这般事依旧丝毫不曾慌乱。
是什么样的事?让永王乱了步伐。
在苏秉灯的注视下,两人走到案前。
此时此刻,赵忆南才发现眼前之人居然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苏秉灯,原来你在这里!”
赵忆南脱口而出,眼神动容,微微湿润,激动和疑惑一股脑涌上心头。
“我找你找得那么辛苦,让吕梁去叮嘱望楼,让依兰去通知贾府,就差满城发寻人通告了!”
苏秉灯能感受到赵忆南言语神情间的急躁和关心,先前那个因为不信任而内心的犹豫一下子被冲走了,留下的都是满满的在乎。
“你不是让临安府发过一次了吗?”
赵忆南愣住了,苏秉灯话有所指,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场面安静了许久,只有皇城司内人员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忽然,赵忆南似乎想到了什么。
“苏秉灯,你怎么会在这?”
苏秉灯明白赵忆南的变化。
入皇城司者,断七情六欲。
一个有所牵挂之人根本无法从事情报工作。
非皇城司之人不得入皇城司,苏秉灯此刻坐在这皇城司万事厅案前,意义不言而喻。
苏秉灯没有解释。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赵忆南看着微笑的苏秉灯,叹了口气,释然了。
一切都摆在眼前,自己还傻傻地怀抱希望,满怀爱意等候着,却不知对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苏秉灯看着纠结的赵忆南释怀,失落又欣慰。
至少赵忆南不在自己身边是安全的。
“通缉令已经撤销了。”
赵忆南最后说了一句。
苏秉灯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