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怪你
随着一拨人的渐渐远去,景灵宫边上的运河工程大营慢慢陷入平静,只有留守的几个老弱残兵,在一旁插科打诨。
远去的队伍,行至半路,迎面一匹快马。
队伍中一名男子见状,缓缓走出队伍,给来者使了个眼神。
骑马者会意,当即转头插进一旁的巷子中。
两人一前一后。
见巷子里无人,骑马者汇报:
“右将军,图已到手。”
“对比两图,找出共同点,选好最佳位置,通知左将军和春泥准备。还有一个半时辰,就能让这腐朽化为神奇,绽放出灿烂之花。”
听到此处,骑马者有些激动,当即下跪:
“请右将军放心,定当全力以赴,重整光明!”
正月十四。
临安城,皇城司。
“不知亲卫中郎来此地何事?”
苏秉灯已经改变了称呼。
这让赵忆南有些不知所措,她定了定神,都已经劝自己释然了,何必计较称呼呢。
原本心里还记挂着苏秉灯的下落,如今也好,至少找到了。
直到苏秉灯询问,赵忆南才回过神,自己来皇城司有要事。
“礼部公署和架库阁的上元灯会圣上施恩路线图被盗了!”
“什么是圣上施恩路线图?”苏秉灯并不理解。
夜明解释:“今晚的上元灯会为何被称为千古一绝,就是因为圣上将亲临灯会,与民同乐。圣上施恩路线图便是圣上在上元灯会的行经路线图,不仅记录着路线,还详细标明了沿途各处的守卫和望楼。可以说有了这张图,就意味着圣上将在上元灯会上完全暴露,没有任何守护。苏兄并非朝廷人,不知道施恩图也自然。”
“哦,我也懒得知道。”
苏秉灯淡淡地说了一句,内心却记下了这句话。
赵忆南和夜明并没有惊讶,他们清楚的知道苏秉灯内心有着比圣上更重的东西,复仇。
而一旁的飞雪,却斥责苏秉灯目无圣上,理当问斩!
苏秉灯微微一笑,视而不见。
夜明问赵忆南:“所以你来是想看看六部公署和架库阁周边的望楼记录,是否记下了可疑之人?”
施恩图被盗,其实众人心里已经十分清楚,黄巾军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要对当即圣上下手。
如今摆在众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在未来一个半时辰内,铲除黄巾军,找到盗图之人,上元灯会正常举行,要么恳请圣上,下圣旨延迟举行,甚至取消上元灯会。
“还劳烦皇城使将此二处的望楼记录调于我看。”
“我陪你去看记录。”
夜明看了看苏秉灯,回应:“那就劳烦苏兄了,正好与所托之事一并查证。”
赵忆南眉毛微微上扬,情感之事,谁能说放下就立刻就放下。
“所托之事?”
苏秉灯没有回应,而是带头离开了案头。
赵忆南也没有追问,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夜明。
“圣上那边?”
“眼前形势,我自会禀明圣上。至于圣上如何裁决,圣意不可揣。”
赵忆南点了点头,转身跟上苏秉灯的步伐。
夜明留在原地,皱着眉头。
“官人,真要劝说圣上放弃上元灯会吗?此次上元灯会,圣上视为大宋盛世,超越前人纳入史册之举,岂是官人三言二语就能劝说的动的?更何况圣上早已委托官人重任,就是力保此次上元灯会顺利举行。此时去劝说圣上,无异于承认官人你失职,别说圣上了,就是那些对皇城司充满敌意之人,都会群起而攻,稍有差池,就会……就会掉脑袋的!”
夜明打断了飞雪的提醒,无奈一笑:“我夜明之名无关紧要,皇城司能否继续也无碍大体,保障圣上圣体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保护圣上,哪怕夜明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保障上元灯会还是保障圣上龙体,答案显而易见。”
飞雪不知如何是好,当年她选择跟随永王之时就应该知道,他的命是圣上的,是大宋的,就是不是他自己的。
“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
“那就看赵中郎与苏秉灯了。”
临安城某处的巷子,整齐划一的站着两排身着百姓服装之人,脸上都洋溢着精神,似乎看到了内心的希望。
为首之人便是黄巾军的左将军。
“左将军,都准备好了,入场券也已经发到每个人手中。”
左将军点了点头:
“今日便是烟花灿烂之时,改天换日之际。右将军传来信息,图已到手,运河工程已经基本完成,禁军将在一个时辰内拆除工程围栏,设下路卡,尔等速速前往各自位置,等待信号,切不可失手!若是有人暴露,如何做不用我再说了吧?”
“请左将军放心,我等定当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众人便绕过左将军,匆匆走出巷子,转变神情,混入了百姓当中。
不远处的春泥掂量着手中的小竹筒,泰然自若的眺望着远方河边发出嫩芽的柳枝,似乎看到了希望。
竹筒里面装着一张小纸条,写着一个临安城里的位置,一个靠近中和楼和文市河的位置。
皇城司外,赵忆南侧脸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苏秉灯,感觉又陌生又熟悉。
那个沧桑的轮廓在阳光的照耀下,留下边界模糊的余晖。
她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
这三个字赵忆南想了很久,当初是她怀疑苏秉灯,又是她坚持要让临安府发布通缉令。可以说,她在整个事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或许没有她那些举动,苏秉灯就不会面临今日的窘境。
赵忆南没有想要得到苏秉灯的原谅,这三个字只是希望能让苏秉灯明白自己内心的歉意。
从此刻起,她再也不会怀疑苏秉灯的动机。
苏秉灯没有回答,保持着自己快速的步伐,与赵忆南的距离越来越远。
过了一会,苏秉灯在远处停了下来,转身说道:
“不怪你。”
“不怪我?”
“不怪你!”
赵忆南没有看到苏秉灯表情,但从他坚定的语气中赵忆南明白,苏秉灯真的没有怪她,因为他向来一言九鼎。
赵忆南害羞地微笑着,一股暖流悄悄从赵忆南内心而起。她立刻加快了脚步,拉进与苏秉灯的距离。
望楼监也是一个秘密的部门,公署倒是与临安府一样气派,只是上面没有悬挂公署牌子,就写了一个字——眼,烫金、草字,看起来很有气势。
意思很明显,望楼就是要紧盯着整个临安,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从望楼逃过。
望楼监没有设使,而是皇城司的中级官员兼任判望楼监事,判事名为姚江。
苏秉灯和赵忆南还没到望楼监公署门口,监判事姚江早已在门口笑脸相迎。
“赵中郎,苏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在下姚江,里面请!”
苏秉灯假装惊讶,玩味地说了一句:
“姚大人果然手眼通天,我和亲卫中郎前脚刚走出皇城司大门,后脚就知道我们要来了呀!”
姚江尴尬一笑,脸上的皮都没有动:
“苏大人说笑,望楼监乃属皇城司,任何动向都要事无巨细准时向皇城使汇报,自然是知道些皇城司之事。”
苏秉灯看似漫不经心地看着姚江,眼中却射出洞察内心的眼神。
“哦?事无巨细、准时汇报?”
姚江赔笑着的脸突然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恍惚的神情一闪而过,回应:
“那是自然,定是事无巨细、准时汇报。”
苏秉灯看着自我肯定的姚江,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进去。
他可不想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等上元灯会一过,想要再找到黄巾军的杀手就难上加难。
如今离上元灯会只有一个多时辰,他必须在一个时辰内铲除内奸,抓到黄巾军的尾巴。
赵忆南紧随其后。
两人刚背对姚江,姚江的眼珠子就飞快的转了几圈。
一串人鱼贯而入。
望楼监的公署原本是一座富商的宅子,大门口屏风伫立,又高又宽,上面刻着细水长流的图案,意味着财源广进,久远流长。绕过屏风,便是一汪水池,小巧精致,带着文人气息,与门口的屏风完全两种感觉。
迎着阳光,水池通体明亮。
望楼监不像是皇城司那样神秘,虽说至关重要,但人员定时进出也是常事,七情六欲也不禁,所以总体看来,望楼监不要比皇城司严肃,也更加有生气。
姚江微微弯曲着腰,一边满面笑容地自豪的介绍着眼前的院子,一边引着两人往正厅而去。
正厅名为通达厅,汇聚了整个临安城所有望楼信息。
厅管事是一名白须老者,带着一股浓浓的临安本土口音,有条不紊的指挥着。
望楼通过专有的通道将信息送到传音官手中,最后在此地汇合。
汇合的小竹筒在白须老者手中轻松分类,并让两边的人记录内容,归入相应的身后黑木盒子。
姚江带着苏秉灯和赵忆南走进通达厅,众人如同未见一般,丝毫没有反应。
“望楼监果然名不虚传,整个临安都在望楼监眼下。”
“苏大人说笑,都是为圣上服务。”
苏秉灯没有理会,而是专注着眼前的流程:
“这些放进盒子里的信息接下来会去哪里?”
“回大人,每个盒子后面接着一道门,进过一系列的机巧,汇流至乾坤衙门,由衙门之人负责将分类好的信息装车,通过密道运送至皇城司。”
“乾坤衙门共有几人?”
“共有一十五人,分为三值,五人一值,轮流而行。”
苏秉灯点了点头,内心渐渐有了眉目。
赵忆南趁着苏秉灯思索之际,吩咐:
“劳烦姚大人,将两个时辰前架库阁和六部公署附近的望楼记录拿过来。”
“还有四个时辰前,军器监附近的望楼记录。”
赵忆南不解地看了一眼苏秉灯,军器监附近的记录与圣上施恩图压根无关,苏秉灯要来何用?
只是这次她也不提出疑问,选择相信。
一个时辰前她还在为自己的不信任懊悔。
此时此刻,赵忆南已经答应了苏秉灯,更是答应了自己,一定相信他。
姚江脸上细微的变化,似乎已经看出了赵忆南和苏秉灯之间的微妙关系,全程笑脸应承着。
整个望楼监运行顺畅有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苏秉灯和赵忆南所需记录拿到案前。
记录封面写着望楼的编号和对应的时间,一个时辰为一册。
还有一本总册子,是望楼的花名册,所有望楼的位置和对应的编号,对应望楼在编人员均记录在册。
两人接过册子,全神贯注地查找线索。
一时间,现场陷入了平静,只剩下册子翻阅的声音。
片刻功夫,苏秉灯率先合上册子,嘴角微微一扬,内心已经有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