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梨邬街陌生怀抱
此刻容锦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到哪了。
耳边的人声越来越多,脚步声嘈杂,好像很热闹。
容锦没有心思管周围,她赌气了就闷头乱走,结果走着走着,越想越气,簌簌地淌眼泪。眼前蒙着水汽,扭曲了光影,让她看路都看不清晰,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烦死了!为什么一生气就容易哭啊!
容锦气宣黎骗她,又气自己不争气。她停下来,干脆一次性哭了个彻底,但声音很小,身体一抽一抽的,还小声打着哭嗝。
她自小争强好胜,现在知道宣黎为了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生气又心疼,更多的是无尽的自责。
明明已经入夜,这条街上却很热闹。孤独的小白猫贴着墙走,无人发觉,淌满了泪水的黑眼睛,看上去可怜兮兮。
哭得正爽的时候,容锦脑海里突然之间浮现出以前曾看过的一个话本。
里面的一位贵家小姐被情郎抛弃了,就是这样在大街上边走边哭,被一个小王爷一见钟情……容锦嫌弃这个情节好一阵子。
这个情节实在是让她印象深刻,容锦想着自己现在也是这样,边走边哭,眼泪蓦地止住了。
小狸奴滴溜圆的眼里原本盈满了泪水,此刻却停了下来,要哭不哭的样子,进退两难。
有些尴尬,好歹她比现在的宣召瑜大两岁。
意识到这个事实,容锦的那股气一瞬间就消散了大半,她抬起爪子擦擦泪,有些不好意思。但身体上的反应一时间没有止住,还是上气不接下气。
心里的别扭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
容锦连忙做深呼吸,虽然心里面还是很生宣黎的气,但好歹冷静了下来。
平心而论,她现在作为一只猫,除了偷偷摸摸惩治一下李三这样的小人,做不了什么事情。而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她,对于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花费并不清晰。
而宣黎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不告诉她,也是常事。
即使这样想,容锦还是有些委屈,她以为自己和宣黎已经很熟络了。
容锦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暂时抛干净。
不行,她得回去!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不能让宣黎担心她。
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确认一下现在所处的位置,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
这里和妙苑东街相比,繁华得过分。明明黄昏落幕,已然入夜,却烟粉明灯,人影幢幢。
她之前出门研究的路线是沿着东街往下走通城门的路,和妙苑的方向相反。是以除了宣黎带她过来那一次,和她得到宣黎同意自己跑过来听书的时候,容锦就没有来过妙苑了。
就算是听书,那也是白天。入夜了她从来没来过,更遑论是妙苑再往上的码头,以及更上面的地方。
上辈子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们一家来沭水城踏青过一次。容锦看着这一片彻夜的灯火,绞尽脑汁挖掘着记忆,大概明白自己处在沭水城最热闹的地方,梨邬街附近。
道路两旁的匾额同东街妙苑那边的竹匾、杉木匾不一样,用的都是气派的琉璃匾、红松匾。茶馆、酒楼都是二层三层,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那些喧闹调笑声不断,恍若白昼。
饶是上辈子容锦富贵荣华惯了,许久未见这样的繁华之景,也有些不习惯。
这时,诱人的香气从一栋三层小楼传来,容锦仰起头看那招牌,上书三个大字[四味斋]。
应该是个酒楼。
闻着香味,容锦此刻作为一只小奶猫不由自主就有些馋了。反正一会就要回宣黎家睡觉了,不如去门口看一看,让今晚见周公时有些灵感。
打定主意,容锦猫猫祟祟朝四味斋走去。
小奶猫踱着步子,走路很轻很优雅。门口的白头巾小二正眯着眼睛发呆,蓦然看见这只毛绒绒的小猫儿,有些新奇。
他左右看了看,低下身,轻轻唤:“咪咪,咪咪。”
容锦耳朵动了,听见这声音,歪了歪头,发现是店门口的那个小二在唤她。这酒楼开在这个地段,说明不一般,连一个守门的小二都穿了身不错的衣裳。
那白头巾小二还在小声呼唤:“咪咪,过来,我这有好吃的。”
容锦闻言,反而站定不动了。
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句话就是宣黎说的:“不要吃陌生人递来的食物。”
“……”那番话实在是深入猫心。
容锦想了想,还是尽快回家吧,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白头巾小二看见雪白的小猫咪转身就走,撇了撇嘴,无聊的工作时间又失去了一点乐趣。
容锦没走两步,后背就突然一痛,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她喵呜一声,怒气冲冲转过头,发现那小二耸肩看她,脸上满是戏谑,手上还有块新拣的石子。
怎么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幸好她刚才没过去,指不定这恶劣的小子要干嘛呢。
容锦从喉咙里低声“喵嗷”了一声,但小小一只奶猫,看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还没等她实施打击报复,下一秒,容锦就被人抱了起来。
容锦不需思考就感受到,不是宣黎。
她狠命挣扎,想要逃离这陌生的怀抱,却被稳稳按住后颈。
好家伙,一出接一出,有完没完了!
容锦还没抬头看来者何人,就听见爽朗的笑声从她头顶传来:“小家伙,走丢了?”
容锦用力仰起头,发现这位不速之客,居然是宣黎那位姑父。
被捏住后颈的感觉实在是难受,容锦看了一眼就继续挣扎着想要跳下来。
除了宣黎,她在别人面前伪装猫都伪装得很好。
小猫儿实在是不乖。方知启面上还是带着笑,把容锦抱得稳稳的。他旁边还跟了两位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商,其中一个好奇地问:“方掌柜,这是?”
方知启颔首:“我侄儿的猫,可能走丢了,一会给他送回去吧。”
容锦就这样毫无还手之力,被方掌柜带进了四味斋。
方知启跨过门槛的时候,方才打容锦那小二点头哈腰地跑过来迎接:“方掌柜好!”
还没等他问候下一句的时候,方知启一直温和的神色突然沉了下来,冷冷睨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白头巾小二见势不妙,有些嗫嚅地说:“小的叫丁营。”
方知启面无表情:“丁营是吧,找账房把这月的工钱结了,明日不用来了。”
语音干脆利落,冷了一瞬间,神色又很快带上了一抹完美无瑕的笑,对着其他人说:“走吧。”
四味斋现在已经成了方家的产业之一。
白头巾小二的脸色顿时灰败了下来,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急声想质问,却慑于方掌柜方才冷冰冰的神情,不敢说话。
不就是打了一只猫,打了他侄儿的猫。富贵人家连养只猫儿都这样精贵吗!他怎么没听说过方掌柜有个侄儿!
但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只能在心里不停咒骂着,红着眼,灰溜溜去找账房结钱了。
黄头巾小二这时候解手过来,看见他要走了,愣住了:“咋回事。”
丁营低声,愤愤说:“扔石头打了只猫,被方掌柜看见了,屁大点事,他娘的。”
他没有讲这是方掌柜侄子的猫。凭什么他这个同伴就还能好好继续干下去,安稳拿高薪水。
丁营一边咒骂一边收拾包袱走了,黄头巾看他这样,有些慌了。这只是一只猫,以前有些看起来好欺负的贫苦之人,他还拦着不让进门。
黄头巾小二一阵后怕,没想到方掌柜这么严格,以后得收敛收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