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的小狸奴丢了
这是宣黎来码头当脚夫的第四次了。
彻夜不息的江边，黄昏已然落幕。多天来积攒的闷云没有顺利落雨，反而让江河边湿潮的空气愈发窒人。
宣黎肩背淌着汗，扛着一箱子瓷器，小心翼翼走着，但脚步愈发熟门熟路。
码头的脚夫什么都搬，价钱都是市场价，今天搬的不是方家的货，而是赵家的，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再来一次，就够租金了。终于到了交货点，宣黎拂了拂汗，转身去搬下一趟货。
他一趟又一趟走着，仿佛不知疲倦，但此刻他的双手上都是灰黑色污渍，身上的衣衫被汗浸得湿透。
容锦被奶牛带到码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口口声声说去“积雪楼”的某人，正一脸大汗地扛着沉重的货箱，艰难行走。
看见宣黎的一瞬间，容锦心跳猛地加快，下意识躲到了角落里。
为什么宣黎在这里？他不是说他去抄书了吗？
容锦试图冷静下来，趴在货箱堆积的缝隙里睁大眼睛盯着宣黎，确认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虽然穿着和周围人无异的粗布麻袍，还缀着一个又一个补丁，但少年容色清俊，很是突出。对比那些身材粗壮的汉子，刚刚开始抽条的少年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至少在容锦的眼里，很突出。所以，不是幻觉，宣黎骗了她。
不知为何，容锦喉头有些发涩。
刚刚她还自责骗了那群无辜的小猫咪，现在她就作为一只无辜的小猫咪，被骗了。
宣黎这几天总显得疲累的脸色在容锦的脑海里闪回，就连起床都比平日晚了许多。
所以，一直清闲摆摊的宣黎来码头当苦力干什么，钱不够了？是因为……养了她吗？
容锦低着头，想着今天宣黎才给她买的山楂小零嘴，心里也像山楂一样酸酸的。
奶牛看见容锦突然躲在货箱旁，歪头：“大姐，咋不走了。”
“我累了，歇一会。”容锦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拍拍它，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欢快，“你先回去吧，我知道地方了，今天辛苦你啦！”
“好耶！”奶牛撒着欢跑远了。
奶牛走了，剩下容锦一只猫躲在角落里，因为被骗而生气，因为自责而难过。她想着想着，眼里渐渐浮上了雾气，猫胡子都皱起来，爪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抓着，心里别扭得很。
上一世的宣召瑜是状元郎，所以她笃定这辈子的宣黎也一直致力于考取功名，就没有太怀疑。但是推算一下，宣黎考上状元的时候应该是四年后。
虽然不知道四年后宣黎为什么去赴试，但现在整日读避世不争散文笔记的宣黎，哪里像要考功名的样子？
情绪激动，容锦鼻子抽着，又想掉眼泪。
她好像有些泪失禁。当初在家她和她哥吵架的时候也是总忍不住掉眼泪，明明是很生气的时候，却又控制不住落泪，很没气势。
宣黎此刻离容锦很远，放下货后，抽好属于自己的红布条，今天的活就算干完了。他拿着自己的一叠红票，去找工头结钱。
容锦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想到自己整日里好吃好喝，宣黎却在这里当苦力，心里就揪得慌。
远远地，她看见宣黎从工头那里拿好钱，然后一文一文点着数，很珍视的模样，再小心装好。
容锦喉头的涩意盈满，心头发堵，泪珠将掉未掉。
她果然是个累赘。
明明她还说想要照顾宣黎，却是宣黎一直在照顾她，她整日里就忙着自己的事情。
容锦低着头，顺着街边的阴影飞快离开了码头。
先不回去了，她要在外面冷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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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宣黎心头浮上了一丝异样，又很快消失无踪。他点好今天的五十文钱，向工头道了声谢，转身，往家里走去。
小花应该睡得正好。想到这里，宣黎方才疲累的心情松快了些许，唇边浮起清浅的笑意。
等这两天的活干完了，就带小狸奴去勾栏听一次戏吧，她好像很喜欢听戏。
想到这，宣黎回家的脚步加快了。
可是当宣黎穿过妙苑，穿过东街，又穿过几条巷子到了家后，家里却什么也没有。
本该趴着一只熟睡中的狸奴的小垫子上，什么也没有。
门前，屋外，院子里，那一小畦菜地里，那高高的柴火垛里，什么也没有。
宣黎身上的汗被夜风吹凉了，唇角的笑早已落了下来。
他心里一瞬间出现了无数可怕的设想。
宣黎口干舌燥，却来不及喝水了，连忙跑出门，打着灯笼，一条街一条街开始找。
脚步慌乱，险些踉跄着摔倒。灯笼里的烛火，不停摇晃。
“干嘛呢！不看路啊？”王勇刚从泥瓦铺下工回来，猛地被人撞上，皱了皱眉。
宣黎急促地拱手说了声抱歉，侧身继续往前找寻着，心里的焦灼盖过了一切。
王勇听见熟悉的声音，愣了愣，回过头唤他：“小宣？出啥事了？”
宣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碰上的人是谁，他已经走出了一段，闻言，转过头，声音有些哑：“王兄，我的小花没回家。”
一向沉稳的少年人脸上显出慌乱的神情，拿着灯笼的手都有些不稳。
王勇反应过来是那只整天窝在宣黎怀里的小白猫，看他着急成这样，连忙劝慰：“没事，可能出去野去了，你莫慌嘛。”
宣黎摇摇头，小花从未这么晚还不归家。若是夜里有事出去，一定会提前跟他讲的。
他定了定心神，唇角微抿：“谢谢王兄，我还是去找找她吧。”
王勇头一次见宣黎焦急成这样。
他记的没错的话，宣黎搬到这边是四年前。那时候他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却十分稳重，跟个大人似的。怎么现在快要加冠的年纪了，为了只猫儿这么紧张？
他思索片刻：“你等一下，我把你阿惠姐叫出来，咱们一起找。”
宣黎抬眼，没有拒绝，认认真真道谢：“那就有劳王兄了。”
片刻之间，张惠娘子就风风火火出门了。张大娘还在门后喊着：“你们两口子仔细着点找啊。”
“哎！”
三人提着灯笼，在东街这附近分头行动，寻找容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