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少女的故事
在张绪清与蕾菲尔成功会合的数十分钟后,商队在毫无意外的情况下从梅特尔出发。
以旅途启程来说不失为一个顺利的开端,假如整个旅程都能像这开头般平安无事到结束就好,然而谁又知道结果会如何。
接着,众人在有护卫陪伴的情况下朝格兰特市迈进,张绪清藉由事前调查得知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段相当远的距离。
从梅特尔至格兰特市需要耗费的时日,比照原来世界的格林历与星期制来看略少于一周。就都市间的往返角度而言这点时间还算短,一方面也是梅特尔位于国土中央稍微偏西侧位置的缘故,只是旅途间整天都必须耗费在徒步上,对现代年轻人的张绪清而言,果然还是感到相当难熬。
再论及步行的位置,张绪清被配置于商队列队的后方。
由于商队的人都聚集在前方,因此让老手公会成员与其他佣兵等信赖度较高的成员来护卫,较晚才受理委托的张绪清他们负责待在货物附近的位置。
另一方面,他跟蕾菲尔走在同样位置。说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扭扭捏捏的气氛仅出现在刚才,目前倒是不错。当张绪清稍微留心载货马车的情况跟周遭状况一阵子后,开始跟附近的人闲聊,总算也跟其他接受委托的人自然消除隔阂。
在享受舒适的平原清风吹拂的同时,张绪清对蕾菲尔说道。
「——那么女神爱尔休娜又是?」
「这个嘛,根据救世教会的说法,是祂把我们居住的世界正确改写,在神秘性质的人物中也属于最高阶,地上没有能超越祂位阶的存在。」
「原来如此……」
张绪清边听蕾菲尔的解释边汇整思绪。
现在张绪清正聆听来自蕾菲尔的女神爱尔休娜课程,毕竟已经得知她是会出入教会的人,于是就趁机就向她讨教关于基本教义的部分——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人都是奉女神爱尔休娜为至高无上的一神教信徒。)
正如他所想,除女神爱尔休娜外,在这个世界似乎缺少其他被视为神的存在。
据说女神爱尔休娜藉由把这混沌的原始世界改写成目前这种形态,才被尊奉为神,其他类似此等程度的就只有受魔族信奉的邪神,只是邪神似乎不被救世教会认定为神。
「另外,虽然种族不同,但是精灵、矮人还有兽人与龙人等,也认同爱尔休娜的存在。」
「哦!果然有这种亚人存在是吧?」
「是没错……你住的地方都没有吗?」
「是啊,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种,我只在传闻间听过而已。」
虽然他在瞎扯,可是却又不算通篇谎话,毕竟这类人种在奇幻故事里是固定登场的角色,他们已经彻底渗透到论及异世界就会被立刻联想到的程度。
不过他似乎没在梅特尔见识过就是——
「那么你应该可以在抵达涅尔斐利亚时初次拜见他们吧,那边好像有各式人种往来,妖精跟龙人不见得能遇到,据说兽人倒是为数众多。哎呀——话题扯远了,关于爱尔休娜你还有其他在意的部分吗?」
「没有,刚才听到那么多已经很足够,非常感谢你让我受益良多。」
「只是讲解点这类话题我倒无所谓,话说东方似乎没有女神存在呢。」
「哈哈哈,算是吧……」
此时张绪清选择给予暧昧答复,所谓存在还真是颇为具体的发言,毕竟这里还有元素这种触手可及的概念。想必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神的存在并非暧昧的象征,而是坚决认定神确实存在。
从将神赋予概念性存在这种定义,且被视为仅可能从世界外围干涉人类,这种原本世界的魔术性见解来看,两者可能算是相距甚远。
当张绪清如此思忖的同时,这段对话也告一段落。
张绪清把视线转向走在隔壁的蕾菲尔,她跟先前不同,处于背后也扛着行李的状态。她披覆前几天同样穿过的轻铠甲,背后有个体积不算太夸张的后背包,然而她背后却还有另一样格外引人瞩目的行李。
「……张绪清,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在想你背后的行李还真大件。」
「你说这个啊。」
蕾菲尔说完,往后扭过头,在她背后有某件被布裹住的行李。蕾菲尔的身高跟自己相差不远,然而那物品的长度却轻易超越她的身高。
从那件行李的形状来看,恐怕是——
「我从刚才就很在意,难道说那是剑吗?」
「是啊,你说得没错。」
她对张绪清的推测颔首。她背后的物品果然是柄庞然大物的剑,其大小让人不禁以为这剑仿佛能将灰熊一刀两断。庞然大物一词当之无愧。
但是真正让人惊讶的是,她这份轻松背负此般大剑还能一路走到这里,表情不见分毫痛苦、甚至连一滴汗水也没流下的力量。
虽然她也用细剑,但是这名少女无疑具备相当程度的力量。从相对角度来看,她手臂的粗细与大剑的重量简直不协调至极,尽管他不晓得理由为何,但她肯定有某种能顺利运用这种剑的方法。不过即使有魔术师的眼睛,仍旧看不清理由这是个谜团。
「但是你又为什么要把这种剑当武器呢?」
「这是我家代代相传的剑,身为前任持有者的父亲出让,所以才传到我手上。」
「那么你原先是用别件武器?」
「不——」
既然剑是从父亲手上继承过来的,那肯定有段空窗期存在才对。但是蕾菲尔却否定这点,她手握起想象中的剑,摆出挥剑的动作。
「我从小就一直很沉迷于这把剑,一开始就老是费尽心思想让自己能熟练使用大剑。」
「——那表示你很自信能使用这把剑啰。」
「呵呵——拜此之赐,我现在变成除了使剑外一无可取的人。」
「没这么回事,我认为你很厉害。虽然我也多少在剑术方面有点心得,但是不论我练就多强的臂力,都没自信能掌控好大剑。」
面对蕾菲尔这足以视为自嘲的笑声,张绪清则用满腹尊敬的口吻说道。
剑无法光靠蛮力掌握,假如只想斩断、扣倒或攻击对手的话,确实靠臂力即可,但是提升到战斗层面却又是另一回事,不仅需要能握好剑的臂力,还会额外要求执起剑后可以控制身体的能力,这对把全副心力放在魔术的自己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理应是因为能充分利用那重量与体积,才把那柄剑当武器才对。
正因为如此,她才有办法说出这种话吧。
「——这没什么,只要练习过,任谁都能把欧格尔那种程度的家伙一刀两断。」
……刚才那是幻听,是幻听。张绪清决定把那泰然自若的声音当作耳边风,说起来为什么只靠练习就能把足以破坏要塞的巨人一刀两断呢?话题发展至此已经变得难以置信,因为有同伴在才能打倒对手的谦虚发言,已经彻底灰飞烟灭。
那么这名少女在公会战斗时应该充分放水过,照她的描述判断,她已经足以跟原本世界的剑豪并驾齐驱,老实说这简直太不妙了。
当张绪清像这样悄悄摇头时,这次则换蕾菲尔提问。
「张绪清有什么特别醉心的事物吗?」
「我听不见我听见,咦——?」
「张绪清?你怎么啦?」
「咦?啊、对了对了,你看、我的话,就是那个啦、那个。」
张绪清察觉到话题切换后,也靠动作来传达。为了便于让对方了解,他将浓密的魔力聚集在手中,蕾菲尔则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表示她已经清楚理解。
「魔法吗,毕竟你是魔法师嘛,说当然也是理所当然吧。」
「不过我刚开始还有段感到莫名其妙的时期。」
「莫名其妙的时期?」
面对这问题,张绪清在稍微夹杂一段沉默思考的时间后,露出为难表情的笑容答复。
「是啊。葛莱齐斯小姐的父亲要教你祖传剑术时他怎么说?」
「——嗯,他说这是渊源相当深远的剑术,我被迫听过很长一段我非学会这套剑术不可的理由,托他的福,我耳朵都差点长茧。」
蕾菲尔以混杂玩笑般的口吻说道。在剑的历史中,经常有拿背景渊源当作该扎实学习剑术的理由这种教授方式,张绪清脑海边浮现出这类光景,接着他想起自己步入魔术这条路时的回忆。这已经是好几年前,在他年幼时,初次被父亲带去家里一间平时打不开门的房间,在那里——
「……我是因为爸爸是很沉默寡言的人,所以没有遇过这类经历。不过印象中最开始他就只是告诉我非学不可而已……仅仅如此。」
「连理由都没说吗?」
「不,他姑且有告诉我类似理由的话。只是那理由对孩子来说实在难以理解,他本人也没打算让我过问细节,等我能追问他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当张绪清以怀念的口吻叙述时,那情景一如所料般清晰浮现。没错,他晓得学习魔术的理由为何之时,已经是在等他步上这条路维生后的过程中才得知。假如没发生那种事的话,那个人可能真的会把理由带进坟墓。
当他这么一想,父亲之所以会教自己魔术,或许只是单纯出于为人父母,却想不到除了教授魔术外还能替自己做的事而已,毕竟那个人很笨拙,这点大有可能。
「那么你认为这样就好吗?」
「是啊,反正学习魔术很有趣,我也不觉得厌烦。不过拜此之赐,我每次总是陷入辛苦拼死拼活的窘况。」
「这样啊。」
张绪清望向讲出这句话的她。不晓得刚才那段话究竟哪里可笑,她溢出憋笑声。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想,很意外有跟我同类型的人在呢。」
「你是指我们都是劳碌命的话我同意。」
「是啊,你跟我的确都很辛苦。」
蕾菲尔颔首,看来她确实也在剑术这条路上遭遇难关。
接着,蕾菲尔像是想起某件事般开口询问。
「——这么说来,张绪清,结果你的等级究竟是多少?」
「啊,最后落到d级去了呢。」
「d……?为什么?照顺序以两人为对手的我都成为附带条件的b级啰?然而为何同时以两人为对手的你会是d级呢?」
「这个嘛,偶尔也是……」
会发生这种事这句话才讲到一半,也不晓得蕾菲尔究竟在揣测些什么,她露出仿佛预料到什么般的表情眯细双眼,总是挂着微笑的嘴角释放出冻结般的声音。
「原来如此,举世无双的大公会竟然也会如此怠慢。哼,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为了守住自己的面子,蓄意操作重要情报。」
「什么……?」
「就是这么回事吧?只能往这种方向去想吧?」
「不,被当作这种情况来处理也绝非不可能……但我是无所谓……」
「不行,这样下去我无法接受,首先等我们抵达格兰特市后你就去抗议。别担心,我也会陪你去。假如柜台拒绝受理,我就来当你的见证人帮你重新测验就好。」
当蕾菲尔这么说完后,再度干劲十足地补了句「嗯没错这样就好」。这分明就是别人家的事,为什么她有办法把话讲到这种程度呢,她是个性刚正不阿到无法忍受这种情况发生吗?
无论如何,看来她似乎打算等抵达目的地后都还要费心照料自己一番,可没必要让她做到这种份上,因此首先——
「……这个嘛,老实说我之所以会是d级,是我在比赛后拜托那三人帮我把等级降低。」
「帮你降低等级?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朵萝缇娅说等级高会出名,所以我就变得有点畏缩。」
「这……这样好吗?即使你去格兰特市或涅尔斐利亚,等级也是越高就越受人重视,低等级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
「反正就算不执着于宵暗亭的工作,我也不觉得自己会为生活发愁,我想没问题。」
「……那么你接下来去格兰特市还有涅尔斐利亚是打算做什么?」
「算是去增广见识吧。」
「见闻?」
「来自东方的我还有很多不晓得的学问,我想就当作去累积知识。」
「………」
「这点不能当作理由吗?」
当张绪清讲出这个无关痛痒的理由后,蕾菲尔边陷入沉默边眺望他。
她的双眸透出犹如看穿一切的光辉,恰如在细细品尝言词与表情间的差异般,面对她的这种态度,张绪清再次装傻般询问。
「请问怎么了吗?」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刚才在说谎——不对,虽然你没在说谎,却也没讲真话。」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女人的直觉。」
「你又讲出这种可疑的话了呢。」
「呵呵,再怎么说这种话当然不过是玩笑话,只是我从前就有培养看人的眼光,所以我多少能看穿对方的本质。」
蕾菲尔说出如此豪言壮语,仿佛答案就摆在眼前般说道。
「——虽然你不是骗子,但却是会隐藏秘密的那种人,我认为肯定是这样。」
「……或许正如你所言。」
面对蕾菲尔一语道破的指责,张绪清只能耸肩给予暧昧答复,毕竟那也不是什么非赌气也要隐瞒的事。接着,蕾菲尔似乎在替自己多管闲事致歉般说道。
「……不过我也没理由随便对你说三道四就是,等级一事都怪我随便拿自己的标准衡量你,真抱歉。」
「不会,请你别太在意,很抱歉让你费心顾虑我。」
反倒是张绪清如此对蕾菲尔道歉。但不晓得她是冷不防地想到什么,蕾菲尔表情险峻地转过头。
「……就是这点。」
「……?」
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就是这点,刚才的发言到底哪里惹她不高兴呢?当张绪清如此这般感到不可思议时,蕾菲尔却以伤脑筋似的语调说道。
「不,我只是从刚才就在想,你的用字遣词有点太见外了。」
「会吗?」
「没错,我们相差顶多也就一、两岁,而且还是受理同样委托的人,你讲话稍微再随便一点不也行吗?届时假如发生什么意外,我们需要交换情报时也能更顺利进行吧?要喊名字时你只要称我为蕾菲尔就好。」
确实如她所言,由于年龄相仿的缘故,他不自觉就用在学校跟学长姐对话的方式说话,仔细想想,语调再随便点或许比较好。
「那么……不对,我说这种感觉行吗?蕾菲尔。」
「对,就是这样,毕竟张绪清给人坏孩子的印象,这种粗鲁的感觉更贴切。」
「没多余的客套话之后,你讲话就突然变过分了。」
「没这回事,我是在称赞你。」
「你这类好像以为这么讲就能蒙混过关的措辞实在是……我从没听过有人说坏孩子是称赞人的形容。」
「呵呵呵……」
蕾菲尔大概是因为很享受这种令人倍感舒畅的对话而露出笑容,可能是他的讲话方式变得比较随便,总觉得两人间少了层隔阂,或许她原本就想进行这种轻松对话。
此时队伍前方朝他们搭话,张绪清竖耳倾听后说道:
「——哦,休息吗?」
「是啊,是要在对面的饮水区附近休息吧。」
蕾菲尔说道,她的视线轻瞥四周。在对面干道旁的平原上有块孤零零被整顿好
的一角,看上去应该是有人在路途中随意装设的休息站,尽管像是临时凑合出的地方,不过以异世界来说这样应该算正常吧。
张绪清如此思忖,同时他跟商队的队伍一起来到干道外侧的休息站。
然后商队在干道沿途有涌泉的地点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
「……嗯?」
他们不经意地察觉到有人出声在呼喊他们,于是张绪清跟蕾菲尔两人转向该处。
在距离涌泉处说远也不算太远的位置,有位穿长袍的少女在挥手,她周围也聚集好几位应该是同伴的人。从装扮来看少女应该是魔法师,另外还有战士、剑士与弓箭手。
这实在是相当切实的构成,虽说这是支以游戏来说算是掌握优良平衡的队伍,然而他们却是群对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人,张绪清不解地侧首。
「他们是跟我一起打倒欧格尔的伙伴。」
「这样啊,是他们啊。」
他总算从蕾菲尔的话里理清情况,原来他们就是刚才出现在对话里的宵暗亭冒险者。
「我跟他们的关系很要好,相处时间不长却也有过交流。」
当她言及此处时,对面的少女将两只手掌摆到嘴前模仿起扩音器的模样,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察觉到对方这举动是在喊人的张绪清对蕾菲尔说道。
「看来他们好像在喊你。」
「应该没错,你也要过来吗?」
「……不,我就算了。」
「这样啊,那我过去一趟。」
蕾菲尔留下这句话后朝他们的方向迈进。
就在蕾菲尔离开不久后,即可看见她跟对方聊开时浮现出的微笑。
「同伴吗……」
张绪清如此嘀咕。老实说虽然内心同样涌现出羡慕的情绪,但毕竟是自己抛开这些,所以现在也没理由为此感到焦虑。他因此摇头,但……
「不晓得舒文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张绪清朝向蔚蓝青空的彼端思念起位于远处他方的同伴,如此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