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眼泪
装修精致的餐厅里,方歌和于熠面对面坐在窗边。菜还没上桌,服务员给两人倒了茶水,就退开了。
“现在还有去看心理医生吗?”
“偶尔会去检查,状态已经好很多了。”方歌喝了一口水,脸上的笑意淡淡的。
“那就好,我准备考雅思,去德国留学,主修骨科。”
“你最擅长的不是心理学吗,为什么学骨科?”方歌有点疑惑,于熠对心理学的天赋是选修老师都开口夸过的,不然也没能发现自己的抑郁症。
“有一位想治好的病人。”于熠没解释这句话,岔开了话题,“教导你获得的报酬已经很丰厚了,我在学校做助教的时候顺便做了点兼职,现在已经攒够了留学的费用。”
“非去不可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舍,于熠笑着调侃他:“这么大了还粘人?你现在已经是优秀的大人了,我不学习怎么敢说是你的老师。”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嗯,就像我和你说的那样,人是不能站在一个地方很久的,你要去做事,去让自己更充实,烛火更亮,你要让站在黑暗的人看见这里有光。”于熠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继续说道,“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哭一样,你的烛火灭掉了,所以我把我的借给你,让你自己亮起来。”
谈话间,席松打了个电话过来,听见于熠来了,也说要过来蹭个饭。
“得有好几个月没见过小席了,你也少给他增加工作,听说这两天你闯的祸可不少。”
“我才没有!”
“你没有?”方歌头上挨了个脑瓜崩,席松叉着腰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那怎么能叫闯祸呢,你可别损害我名声。”
“你还有名声?”
“好啦,当时当助教的时候你俩就天天拌嘴,到现在怎么还这样。”于熠拍拍手,尝试调和气氛。他曾经是席松英语课的助教老师,他毕业后就把学生会主席的职位交给了方歌,每天除了看着方歌忙的没时间抑郁,就是看他缠着席松接任副主席追到教室里来。
当时副主席的位置其实有很多人想竞选,但方歌愣是力排众议要把这个位置留给席松,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无比正确。
或许这就是豪门子弟看人的眼光吧。于熠心想。
“于哥准备考哪个学校?”席松拉开了方歌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优先是夏洛蒂医科大学,然后申请两个备选,不是非要去夏洛蒂,我更想早点跟导师做学术研究。”桌上的菜吃的差不多了,于熠喝了一口茶,“小席大学毕业有什么想法吗?”
“暂时没有,但不想出国。”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于熠表示自己先要去辅导机构提交资料,就先走了。席松靠在椅子上,射灯的光线有点晃,他就闭上眼沉默着坐在那。方歌也在想事情,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他要走了。”
“嗯。”方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点鼻音。
“不留他吗?”
“他有想做的事情,我没立场留他,而且我该说什么。”
“确实,说了也没用,他这样性格的人,决定好了一件事就一定会去做的。”
“不想回学校的话,要去河边走走吗?今晚可以去我家住。”席松知道他这会心情不好,给他提了个建议。
“好。”
初秋的河边,风很轻柔的吹着,远处能听见有小孩打闹的笑声,还有灯火倒映在水面波光粼粼的样子,少年并肩而行,只隔着半米的空气和两件白衬衫的距离。方歌心事重重的沉默着,席松也就默契的没有开口,陪着他消化情绪。
路过一个拉小提琴的卖唱歌手,方歌停下脚步,靠着河堤的栏杆站着。席松去自动售卖机里买了两听啤酒,打开递给他。
小提琴的声音很悠扬,有人驻足聆听,有人匆匆走过,隔着灯火和十几米的距离,看不清街头艺人的脸,但他的琴声像河水一样,能抚平人躁动的心。
“我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到那么遥远,时差近六个小时的国家。他点亮了我的蜡烛,现在要去点亮别人的了。”方歌抿了一口啤酒,声音有点颤抖。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席松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平淡是像是聊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她是我见过最亲和温柔的人,有着抚平人性的神奇力量,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
“我不想离开这个城市,奶奶说,有爱着的人的地方就是故乡。她睡在这座城市,我就永远守在这里。”
“其实我不懂,为什么她突然之间就离开我了。”
明明那天还在厨房里煮了热气腾腾的红烧肉,还风风火火的冲进他房间里拉开窗帘打扫卫生。却在第二天的清晨永远的睡着了,奶奶嘴角还带着笑,想着明天给孙子做什么好吃的。席松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珠,方歌走过来,伸手抱住他。
“葬礼上很热闹,爸妈他们特地从美国飞了回来。我站在灵堂前面,眼泪一滴都掉不出来,有人在对我指指点点,说我冷血。”
他不是冷血,他只是在努力接受现实,他期待着奶奶只是睡过头了,期待这只是自己的一个噩梦。他的眼泪被他咽进心里,然后烫出一个大洞。
他想起高考前,奶奶摇着扇子陪他复习,他担心熬夜对奶奶身体不好,催促她回去睡觉。
“你学你的,奶奶就想看着你。哎呦,那么小一个奶娃娃,现在都长成大人了。”
“奶奶,你晚上不睡早上起不来了。”
“瞎说,奶奶什么时候没给你做早餐,老年人觉少,你不要催。”
“我这是怕我还没考上好学校你就先累生病了。”
“呸呸呸,不要讲晦气话,奶奶还要看你考上好学校,找一个喜欢的人结婚。”
“好好好,奶奶长命百岁。”
席松用力搂住方歌的腰,哭腔从他紧咬着的牙关里露出来,带着颤抖的声音:“骗子,明明答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