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碎影
耳听轰隆一声巨响，浮长川眼前骤暗，只隐约瞧见一道人影飞来，不偏不倚砸中他躯体，直将他砸到岩壁上。
咔！
一道碎裂刺响钻入耳，浮长川晃了晃脑袋，抬眼却见惊秋遍体鳞伤，单手撑起一面水盾，水盾上裂纹密布如蛛网。
片刻水盾崩碎，已然筋疲力尽的惊秋险些昏死，幸而浮长川眼疾手快，匆忙注入一道灵炁，才堪堪稳住他的心神！
“趁怪鱼被浊水遮住视线，暂且寻一安全的去处，我有一计。”
惊秋虚弱说着，浮长川心知此刻宜暂避锋芒，遂立刻架起惊秋，躲在那岩壁后头隐秘的缝隙间。
“师兄，先服下这颗益气丹。”
浮长川摸出最后一颗益气丹递出，不想却被惊秋推了回来，道：“这颗你留着，一会儿还有用处。”
“可是……”浮长川迟疑，惊秋费力扯起唇角，浅笑道：“没事，我的身体还能撑一段时间。”
说罢他的笑意渐渐散去，正色道：“时间不多，听我说！怪鱼身披鳞甲、坚不可摧，我与它鏖战了几个时辰，虽可伤它，却难以取其性命。”
“本想等它耗尽精力，我们再联手结果了它。谁曾想它竟会舍弃鬼脸蛇，靠着吞食鬼脸蛇又恢复了些许精力。”
“如今我们处于劣势，又是身处湖底，就算想逃，恐怕也逃不出怪鱼的血口……”
惊秋说着忍不住回头，自孔隙中偷偷观察怪鱼，此刻怪鱼已摆脱浊水，正在岩壁间逡巡，血红鳞片如鬼眼般扫过一片片区域。
见到这惊秋不自觉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不过我观察到怪鱼腹部长有一朵彼岸花，花茎如红绳般缠在一把黢黑的剑柄上。”
“每当我袭向那处时，怪鱼就会有十分激烈的反应，拼着让鱼腹其他位置受伤，也不让我碰那彼岸花分毫。”
“哦？”浮长川眼前一亮：“也就是说，那儿很可能是怪鱼的命门？”
惊秋点了点头：“接下来我去当诱饵，你伺机接近彼岸花，尝试拔动剑，一举将它杀死！”
“诱饵？”微愣间，浮长川看向伤痕累累的惊秋，道：“不如我去当诱饵，这颗益气丹就留给……”
惊秋笑着摇了摇头：“于猎手而言，还有什么能比一个伤痕累累、精疲力竭的猎物，更有吸引力？”
说罢他眸光一凝，给了浮长川一个不容反驳的眼神，便转身紧贴岩壁，小心翼翼朝孔隙瞧去。
不料右眼刚对上孔隙，就瞧见一只布满血丝的鱼眼堵在孔隙另一端，漆黑瞳仁挪动着，突然对上惊秋的眼睛！
“不好，快跑！”
惊秋大叫一声，慌忙回身拽着浮长川逃命，赶在怪鱼撞碎岩壁之前，堪堪从缝隙间钻出。
惊魂稍定，回看时却见尖牙交错的血口近在咫尺，惊秋心下一沉，朝浮长川使了个眼色，便回身朝怪鱼冲去！
骤然一声闷响扩散，就在惊秋堪堪被怪鱼吞下之际，他蓦然调转方向，对着怪鱼脑壳就是一记痛击。
紧接着不等怪鱼反应，立刻借水流将自身血液散在怪鱼腮中，利用血腥味诱使怪鱼游向自己。
下一瞬，浓烈的血腥味刺激怪鱼的感官，令它兴奋非常，忍不住甩动尾巴咆哮着袭向惊秋！
而就在怪鱼转身的刹那，一朵鲜艳滴血的彼岸花扎入浮长川眼帘，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紧紧锁住那抹血红。
右手凝炁，藤草滋生着在浮长川掌心拧成一股绳，他紧握着蛰伏在繁茂水草间，伺机套上那剑柄。
谁料怪鱼十分谨慎，在追赶惊秋的同时，还不忘用腹鳍护住‘命门’，致使浮长川蛰伏半晌，仍是找不到机会出手。
眼瞅着惊秋游动的速度愈来愈慢，浮长川焦急万分，正自心烦意乱之际，惊秋的声音突然从脑海中响起。
“师弟，瞅准机会！”
浮长川心下一惊，抬眼就瞧见惊秋朝自己游来，只是速度比刚才又慢上一大截。
见到这他眉头紧皱，瞬间明白惊秋的用意，方想传音劝他别冒险，却发现已经晚了……
水波排山倒海涌来，就在惊秋即将撞上浮长川时，突然间脚下一蹬，紧贴怪鱼的血口，疾速往上泅去。
眼瞧着到嘴的肉块竟又游走，此刻怪鱼的耐心已然耗尽！
但见它用力拍打鱼尾，腹鳍、胸鳍一同使劲儿，调转鱼头即刻追上惊秋，将鱼腹暴露在浮长川视野里。
‘师兄险些失去一条胳膊，才换来了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
浮长川深吸一口气，感受水波层层漾开，自那波纹之间蓦然瞧见一点红光，顿时灵炁涌动。
‘来了！’
藤绳被灵炁包裹，须臾间激射而出，精准缠上那黢黑的剑柄，他用力一拽，身子就如利箭般直插入怪鱼腹部。
不过转瞬，浮长川已然来到彼岸花前，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忙驱使灵炁灌入双臂，脚踩鱼腹用力一拔！
“嗯？”
浮长川惊疑盯着纹丝不动的剑柄，手臂青筋根根冒起，再次使出浑身力气一拽！
谁料非但没能拽动剑柄，还似激怒了那柄剑般，骤然一股戾气激荡，奔涌着洗刷浮长川躯体，直将他震飞出去。
幸而浮长川早有准备，紧紧拽住了绳子，才不至于被甩出太远。
只是这样一番折腾，怪鱼也已发现腹部的异常，蓦地舍下惊秋，或疾驰、或翻滚，使出浑身解数甩掉浮长川！
感受到施压在身上的千钧劲力，浮长川别无他想，双手紧攥绳子，仿佛要将其嵌入骨肉般，随之左冲右撞、上下翻飞。
不消片刻，意识到甩不脱小虫子的怪鱼，忽而扭身朝岩壁撞去！
一旁惊秋见状，恨不得即刻冲上前救援，可残破不堪的躯体，实难赶上怪鱼的速度，只得眼睁睁看它撞向一面又一面岩壁。
轰轰轰！
岩壁崩碎，一块块碎石如雨雹般砸向浮长川，他心下一沉，道道灵炁自掌心渗出，包裹住绳子避免被砸断。
可碎石来得太快，令他无暇凝炁护住自身，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碎响传入耳，眼看着周身壁障即将被击碎，浮长川慌忙自怀中取出沙棠果，毫不犹豫就吞下。
下一瞬壁障崩碎，浮长川别无他法，只得用肉身抗下那猛烈袭来的碎石！
剧痛自身体各处传来，他紧紧咬住牙关，抓着绳子的手也已勒出血口。
就这样在岩壁碎石间撞了一阵，初时的剧痛已然变成麻木，始终绷紧的那根弦渐渐有了断裂的痕迹，思绪也变得迟缓许多。
时间在流逝，正觉眼前黑白不明之际，忽有一缕猩红闯入眼，下一瞬，熟悉的嗓音自脑海响起：
“快醒醒，剑柄起变化了！”
听见惊秋的呼喊，又觉那抹猩红耀目夺魂，激得浮长川一个激灵，凝眸时瞧见水中有一缕缕血雾朝剑柄飘去。
再仔细看，才发现那缕缕血雾竟是从自己的伤口飘出！
‘那柄剑在吸食我的血液？’
一丝疑惑自脑海钻出，然而不及细想，突然有一股强大力量自藤绳传来，拽着他的躯体往鱼腹砸去！
此刻怪鱼也察觉到不对劲，忙翻滚身躯试图阻止浮长川靠近鱼腹，然而缠在他手上的绳子，却似有了灵性般，不断将他拽向剑柄。
两股力量撕扯，似要将他撕成两半！
情急之下，在旁伺机而动的惊秋顾不得其他，拼着耗尽最后一丝灵炁，瞅准时机撞向他，直将他撞上鱼腹。
咔嚓！
耳听得骨头碎裂的声音，浮长川眼睁睁瞧着惊秋的身影飞掠而过，被那庞大鱼鳍拍到岩壁之上。
“师兄！”
他喊着，心知机不可失，咬牙吞下最后一颗益气丹，凝炁顺势扑到那朵彼岸花旁！
被鲜血滋养后的彼岸花，愈发妖冶诡谲，连带那黢黑的剑柄上，亦有道道血纹显现。
“方才是你拽我过来的吧？”浮长川握住剑柄，细语：“都道神器有灵，若你认我为主，便助我斩杀怪鱼！”
未料话音刚落，剑柄猛地一颤，震得浮长川虎口发麻，仿佛是在拒绝他。
这般奇怪的反应，令浮长川心底一凉，方想试着强硬拔出剑时，花丝忽然摇晃，疯长着转瞬缠上手臂。
下一瞬剑柄松动，花丝牵动手臂，似在催促他抓紧拔剑！
‘成了？’
变化来得太快，浮长川无暇细想，手上一使劲儿，却依旧觉得滞重不畅，只可缓慢将其拔出。
不消片刻，就在剑身露出半截时，忽有一道黑光自剑口喷涌而出，挟凛然杀意冲刷浮长川的心神！
刹那间湖水激荡，本就躁动的怪鱼，此刻更显慌乱无措，咆哮着在湖底横冲直撞。
‘它的呼吸里藏着深深的恐惧！’
感受那股恐惧，花丝蓦然一晃，扯着浮长川往前踏出一步。
浮长川微微一怔，瞬间恍然大悟，心府灵炁流转着疯狂涌向四肢，随之脚下一蹬。
须臾间破空声击碎水流，一道青影拽着黑光飞掠而过，那没入鱼腹的半截剑刃，如切豆腐般将鱼腹划开！
内脏拥着浓烈的腥臭味倾泻而出，怪鱼哀嚎着扭动躯体，蓦然回身盯着精疲力竭的惊秋，仿佛要在死前再疯狂一次。
然而下一刻，它怒张的血口骤然顿住，瞳仁紧缩着，映出一道被黑气包裹的青影，禁不住浑身一颤！
注视间，那柄黑白渐变的长剑寸寸放大，倏而挟风雷之势直插入怪鱼脑袋，咔！
长剑直穿头骨，怪鱼连最后一丝悲音都来不及发出，瞳孔便在瞬间失去焦点，鱼身僵直着沉入湖底……
杀意渐渐散去，浮长川盯着那缓缓下沉的怪鱼，胸口剧烈起伏，忍不住一阵后怕。
缓了片刻，抬眼间又瞧见惊秋摇晃着泅来，急忙迎了上去，忧心说着：“撑住，我这就替你疗伤！”
惊秋摇了摇头，苍白的脸扯出更加苍白的笑，道：“不过是断了几处骨头，不碍事，调养一阵就要。”
他说着不自觉看向怪鱼尸体，亦是一阵后怕：“只恐湖底还藏有其他妖物，我们先回去疗伤吧，待痊愈之后再来找玉寒洞。”
然而话音刚落，视线却不自觉被那柄剑所吸引……
黢黑剑柄上血纹如枝蔓延，剑身由黑渐变成白，彼岸花点缀在剑格上，诡谲妖冶。
“这把剑……”惊秋喃喃着，心中升起一缕熟悉的感觉，不自觉伸出手：“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未料指尖刚刚碰到彼岸花，猩红花蕊蓦然一震，直接将他的手弹开。
惊秋一愣，缩回手疑惑瞧向浮长川，就见他无奈笑着：“这剑的脾气很差吧？若非我紧紧攥住，恐怕连我都要劈！”
不想话音刚落，长剑竟一下挣脱浮长川的手，悬浮着剑尖直抵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刺去！
浮长川心下一惊，眼瞧躲闪不及，长剑却在喉咙一寸处定住，悬着上下挑动仿佛在挑衅。
“嘿，你？！”
感受到那柄剑的轻蔑，浮长川怒瞪一眼，伸手方想拽住剑柄……
不想下一瞬，长剑竟崩碎成碎片，块块飞向他的手腕，片刻凝成一个彼岸花镯扣在腕上。
见到这他微微一怔，随即回过味儿来，笑骂道：“不正经的玩意儿！”
但一想到面对怪鱼时的凶险，又难掩感激之意，不由得轻抚花丝，喃喃：“也罢，念在你救了我们一命，就不计较……”
啪！
猝不及防间，花丝狠狠抽向他的手，仿佛很反感这样煽情的桥段似的，歪歪扭扭偏向他处。
“还不领情？！”
见到那般嫌弃的模样，浮长川眉头一皱，火气又被挑动，忍不住和它吵了起来！
一旁惊秋见状，自是哭笑不得，朝他竖着大拇指，道：“能跟一把剑吵起来，师弟，不愧是你！”
“哼！”浮长川白眼一翻：“得亏它没名字，否则我肯定将它写在符纸上，再用鞋底狠狠抽它！”
“行了，你还真跟它杠上了啊？”
惊秋劝着，又不自觉看向那花镯，思考着说道：“不过取名这事，倒是挺好！器物一旦有了名，也就有了灵……”
“我也这样觉得。”浮长川点头思索着，蓦然眼前一亮：“有了！不如我们就叫它……”
“碎影！”